沈念之突然觉得，好像自己适合这里的生活吧，一点也不想回到大都市。
“你是……你是梦兰？”
沈念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是一个很苍老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诧异的回头，看向一边。
那里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灰色碎花布料的衣服，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拐杖。
老夫人眯起双眼，佝偻着身子，驼着背，她慢慢的朝着沈念之走了过来，然后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你是梦兰？真的是你吗？”
老夫人伸出一只手指着沈念之，另外一只手握着拐杖，歪着头，好像思绪一下子回到二十年前了一样。
“您是……”沈念之站起身来，看着老夫人，“您是谁？您刚才说梦兰？是李梦兰吗？”
沈念之也很诧异，这个老夫人看上去七老八十了，连眼睛都变得浑浊，但是却能够说出自己母亲的名字，她真的很惊讶。
“是啊，你不是梦兰吗？那你是……奥，不对不对，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能那么年轻呢，你只是张得像对不对，呵呵，也是，二十年有了吧，她怎么还能是那么个样子呢？”
老妇人说着笑了一下，牵扯着脸上的皱纹，好像就要撕裂了一样。
“您真的认识我妈妈啊？”沈念之诧异的看着老妇人，然后走了过去，她伸出双手搀扶了一下老妇人，示意他坐下。
“您坐下慢慢说吧，我听我妈妈说，这里是我爸爸的故乡，您也应该认识我爸爸吧。”沈念之将老妇人安顿下来，自己也靠着她坐了下来。
“你爸爸？是谁啊？”
老妇人盯着沈念之看，又觉得她的脸好熟悉，除了有李梦兰的影子，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我爸爸叫沈涛，我妈妈和我说，这里也是我爸爸的故乡，只不过他出去工作了之后就很少回来了，也许您也不记得了，但是您怎么会记得我妈妈，是不是我妈妈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其实我和我妈妈长的也不是很像，我妈妈说我长得像我爸爸多一些。”
沈念之笑了笑，她想起李梦兰之前和她说过的一些往事，现在想来，好想可以也回到这里生活，又说不定，自己以前小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呢。
“你爸爸？沈涛……呵呵，不不不不……不是的。”老妇人突然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用浑浊的眼睛看向沈念之，“梦兰的丈夫不是沈涛，沈涛只是她的朋友，这个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啊，当年，还是我给她接生的呢。”
“什么？您在说什么？”
沈念之一脸的诧异，她完全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
老妇人说着，眼睛看向了远方，久久的才开口了：“那是二十一年前，沈涛从城里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惊艳，我那个时候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孩子啊，张的这么好看，你妈妈啊，年轻的时候，长的真是太美了，沈涛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个子也不高，样子也不俊，我们都很惊讶啊，沈涛那小子带回来的女孩子是谁啊，别人看不出来啊，我可看得出来啊，我一样就看出了，那个女孩子啊，怀着孕呢，虽然很瘦，也没有多少显怀，但是我是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老妇人顿了顿，继续看着前方：“大家都在问，涛子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谁啊，沈涛那孩子就说了，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啊，在城里已经领证了，大家都在惊讶的同时，沈涛就在家里让你妈妈住了下来，后来沈涛就离开了，回到了成立，一走就是半年多。”
“沈涛那孩子从小父母就死了，她是一直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的，但是舅舅和舅妈对他也不好，也就是我啊，同情他，小时候常常叫他来我家吃饭，后来沈涛高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几年下来，也赞了些钱，他就回来，在前面盖了间小屋子，比起那些大门大户的是寒碜了些，但是一个人也够住了呢，虽然他平日里在外面，但是逢年过节的回来，也有个安身的地方不是吗？”
“沈涛把你妈妈接来就住了下来，你妈妈从来都没有出过门，村里的人对她也议论纷纷，但是她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是沈涛临走的时候吩咐我照顾一下你妈妈，有事情给他电话。他走了的半年里，你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我呢也经常去照看她，她说，等孩子出生就离开，所以也不在意别人多说什么了。次年的十月，你妈妈要生了，她来的时候已经怀孕快要三个月了，加上沈涛离开的半年里，你妈妈的预产期就到了。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你妈妈要生了，我立马就赶了过去，替你妈妈接生了，你妈妈有一点难产，但是还好不是很严重，那个时候，我就让她去外面的医院检查一下，她不肯，说觉得在这里也没事，况且，那个时候也没那么多钱，条件也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顺利平安的出生了，我一看，是个女孩子，胸口还有一颗红痣，那孩子我现在还记得，皮肤白皙，虽然刚出生，但是头发黝黑浓密，那眼睛一出生就是双眼皮啊，可好看啊，我接生那么多的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孩子，你的眼睛，像极了你的妈妈。”
老夫人看向了沈念之，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爱的笑容。
“你妈妈是晚上要生的，直到第二天白天才将你生了出来，那时候，一大早的，沈涛就回来了，我替那孩子啊洗好澡穿好了小衣服，她啊，白白嫩嫩的，吃饱了就睡着了。晚上，天一黑，沈涛就带着梦兰离开了，我还劝他们再待几天，毕竟那时候还有风，这坐月子的人怎么能随便走动呢，但是他们走的匆忙，就给我留下了一千块钱，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我还记得，沈涛开的是一辆豪车，我听我儿子说，沈涛开的那个车叫什么宝马，那个时候好几十万，那个时候啊，几十万是什么概念啊，就说现在吧，几十万对于我们来说也很多啊，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的。后来，她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替他们收拾好了屋子，那门啊，就一直锁着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吧，没有动过。”
“你妈妈还好吗？沈涛那孩子呢？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的事情讲完了，才看向沈念之，好像是在她的脸上寻找当年的记忆一般。
“我妈妈挺好的，我叫沈念之。”
“你怎么姓沈啊？你爸爸不是姓于吗？”老妇人诧异了一下，怎么和之前李梦兰说的不太一样呢。
“老奶奶，您为什么这么问呢，我爸爸是沈涛，我不姓沈，我姓什么啊，您怎么会说我爸爸姓于呢？你到底知道什么？”沈念之很诧异，她握紧了老妇人的手，盯着她看。
突然，老妇人的眼神变得精明了起来，不像之前那般的浑浊，好像看不清东西一般。
“你爸爸不是沈涛，不是沈涛，绝对不是，你长得哪里像他了，我一看就知道不是的，绝对不是的，哈哈，肯定不是的。”
老妇人说着站起了身子，然后弯下了腰，指着沈念之的鼻子：“你这个鼻子那么挺，怎么会想沈涛那个塌鼻子呢，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他啊，虽然他们嘴上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看的出来，哪有自己妻子怀孕却从来不来看望的，呵呵，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老妇人说着直起了身子，然后一只手捉着拐杖，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此时的天空，已经高高的挂起了太阳，那么刺眼，可是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太阳，伸出她那只苍老的手，指着天空。
“你看，那里是什么，呵呵，我知道那个秘密一定会被揭露的，等着吧，到那一天，你就会知道了，你的亲生爸爸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哈哈哈……”
她说着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
沈念之站起身来，诧异的看向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刺眼的阳光扎的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您别这样，不要看着太阳了，那会伤眼睛的。”沈念之立刻上前一步，将她拉了过来，躲到了树荫底下。
“老奶奶，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说，我爸爸不是沈涛，那您知道我爸爸到底是谁吗？”沈念之握成老妇人的人，黝黑枯燥的皮肤已经瘦的成了皮包骨头，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风霜的印记。
沈念之不自觉的看向前面那排屋子，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一家，但是总归在里面。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的，你叫什么来着，沈……你怎么会姓沈呢，梦兰说了，你应该姓于才是啊，到底是哪个鱼我就不知道了，草鱼还是花鱼啊，哈哈，好啊，有鱼吃了。”
老妇人一会儿神志清楚一会儿疯疯癫癫的，沈念之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相信她了。
“您还好吧，没事吧。”沈念之摇了摇她的手，她只是嘴里一直喊着鱼啊鱼的。
“妈……妈……哎呀，您怎么在这里啊？害我一顿好找。”
这时候，一个中年的妇女走了过来，急忙的到处转悠着，然后朝着树底下一看，就发现了老妇人，然后一拍大腿立马就跑了过来。
“妈，你又一大早的就乱跑，我不是说了吗？不可以一个人到处跑，这到处是河啊井的，掉下去怎么办啊？”
中年妇女拉过老妇人一顿的嗔怪，然后转眼一看，就看见了沈念之。
“你，你是……”中年妇女上下的打量了一下沈念之，虽然她穿的很简单，但是身上那气质不是这村子里女孩子该有的。
“奥，你是，你是谢家来的客人对不对？我昨晚上就听老天头说了，说是他家天野和谢家的晓媛啊要结婚了是不是，你是她们的朋友对吧，我要看你着气质就和我们这村里的女孩子不同，呵呵，果真城里来的就是不同啊。”
中年妇女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呵呵的笑了起来，掩盖不住脸上的皱纹，这是岁月的痕迹。
她笑得憨态可掬，又是上下的打量了一下沈念之。
“是啊，我是晓媛和天野的朋友，我早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没想到遇到了老奶奶。”
“哎呀，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我说妈啊，以后咱不乱跑了行不。”中年妇女在老妇人的耳边大声的说了那么一句。
老妇人立刻就捂住了耳朵：“你干嘛，那么大声，我又没有耳聋，你要喊死我啊，这梦兰的女儿在这里呢，对了，你叫于什么，鱼，什么鱼啊，草鱼花鱼还是黑鱼啊。”老妇人说着一脸懵懂疑惑的看着沈念之，她一会认为，沈念之就是姓于的。
“哎呀妈，你乱说什么啊，什么鱼啊鱼的，你这个脑子，真是，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吧。”中年妇女冲着老妇人喊了一句，然后又看向了沈念之，“呵呵，丫头别见怪，我们乡下人就是嗓门大，我妈啊，这年纪大了，脑子不是太好了，她最近也不懂怎么了，老是想起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还说我小时候怎么样怎么样的，我就纳闷了，我小时候还没进她们家门呢，她怎么就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婆婆啊最近也脑子也不懂怎么了，这身体吧到不错，就是总胡思乱想的。还老说她自己接生了多少的孩子，什么的，呵呵，我婆婆啊，以前是这个村子里的接生婆。”
“哟，你们一定觉得奇怪吧，生孩子干吗不去医院，那时候的条件不同啊，你们城里人是往医院跑，我们啊，这村里村外的也没个什么医院，就一间小的卫生院，我们都是找接生婆来家里接生的，感觉倒是和电视里放的差不多呢，呵呵。”中年妇女自顾自的说着，沈念之点点头，她抿唇笑了笑。
“不碍事，老奶奶一定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想出来走走，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也许人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这样的吧，可能我们也会这样呢。”
“呵呵，也是，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啊先带她回家去，省得他乱跑出什么事情。”
中年妇女说着就要离开了，沈念之立刻就拦住了她：“阿姨您稍等一下。”
“咦……你有事。”
“阿姨，我想问下您，您认识沈涛吗？”
“沈涛？这名字听着耳熟的，但是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是我们村子的吗？”中年妇女眉头一皱，努力的回想着沈涛这个名字，但是无济于事，她随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就是觉得耳熟，但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也不奇怪，对了，你找沈涛干嘛？”
“奥，他，他是我一个远方的亲戚，我这次不是正好来吗，就想起了他老家也是这样的，就想来看看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的，记不得就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沈念之笑笑，心里产生了很多的问题，她必须要去解答才是。
“奥，这样，那我回头帮你问问，说不定村子里的老人们会懂，我妈就算了，她脑子不清楚，我给你找一个脑子清楚的问问，晚一点告诉你，你今天不走吧，多玩两天，呵呵。”中年妇女很客套，笑眯眯的，眼睛本来就小，如今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
“谢谢阿姨，我今天不走，您先忙吧。”沈念之也同样回给了她一个微笑。
“好的好的，再见。”
中年妇女带着老妇人离开了，她的嘴里还一直说着鱼啊鱼的，还说了一个很奇怪的数字。
“109,109，我知道，我知道他家住哪里，嘿嘿。”
老妇人摇头晃脑的被中年妇女给带走了，嘴里还不停的说着109什么的。
沈念之觉得她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至少她的心开始动摇了，为了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必须要去求证。
“109，是爸爸家的门牌号吗？”眼看着她们走远了，中年妇女的嘴里还停的在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告诉老妇人不要再乱跑乱说话了。
沈念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要七点了，没想到在这里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放眼望过去，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起来了，她必须要快些找到109才是，不然会被人起疑的。
她将手机随意的放到了石桌子上，也就是那么一顺手，她完全没有在意，然后她朝着石路走去，那两边都是房子，总归可以找到的吧。
她朝着那里走了过去，本来想按照门牌号去找的，但是因为当初装修的时候，很多人家都自己将门牌给拆除了，换上了比较好一点的防盗门，所以根本不能够以门牌号去找到109了。
沈念之朝着里面走去，因为乡下的早上露水很重，所以地上都有些湿滑了，沈念之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小心的走着，她四处的观望着，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老妇人说的，那间小屋子，已经锁了二十年的小屋子，她转身，看见了一户人家门口放了一个石凳子，其实也不叫凳子吧，就是一块石头，她便坐了上去，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了，她又没有洁癖。
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老妇人说的那些话，她长的不像沈涛，沈涛不是她妈妈的丈夫，她应该姓于，于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