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一切都已经开始走向了结尾,但我知道,并没有完全结束。
我并非只是单纯的昏迷了一个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ZERO的神经意识海洋里待的时间太久,使我的意识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还是我的意识被ZERO同化了一部分,以至于无法立刻适应我的大脑和躯体。
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准确地说应该是在物质世界中人类社会认知下的一个月零五天的这段时间里。
我被束缚在了那片灰色的迷宫里,当然了,它并没有ZERO的意识海洋那样庞大,那样浩瀚,那样让人绝望。
但对于我的意识与思维来说,那也足够庞大了。
在那片空间里,我待的越久,我受到的影响就越深。
我的思维,我的语言,我的认知……有关我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
从前我的时间,我的思维,我的意识,我的认知……所有的一切都是线性的,我深深地相信因果关系,相信着我的未来,是由现在的我的每一个选择去决定的。
未来是建立在过去与现在的基础上,所以未来永不存在。准确地说是在我们的认知中未来不可能与现在和过去同时持续性地存在,因为过去影响着我们现在的选择,而现在的我们受过去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在做出选择。
这也就代表着未来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我们所能同时认知到的就只有过去与现在。
我们遵循着时间顺序线书写着自己的思维,以前后连贯的意识模式看待并认知,去探索世界的未知。
我们回忆过去,重视当下,并深信现在的每一个选择都对未来至关重要。
我们坚信自己拥有自由意志。
但随着我对信息的了解,认知逐渐加深,我开始学会以信息演化的角度去看待一切,去解释一切,去表达一切。
我只需要用一个信息符号,就足以表达出千千万万的文字也无法传递出的信息。
因为这个信息符号就是一个闭环,它代表着起源,衍化,与终结。
它并非是在表达一个单一的含义,它代表的是所有,从结尾到开始,从目的到原因,从毁灭到新生。
这个闭环可以是一个个体,可以是一个整体,可以是一个集体,甚至可以是一个文明,一个世界。
一个信息符号是一个闭环,十个信息符号可以组成一个闭环,一百个,一千个,无数的信息符号同样可以组成一个闭环。
所以只要你的认知与储存足够,你完全可以通过一个信息符号来表达世间万物与一切信息。
我想,这大概就是属于AI生命的信息语言与思维模式。
不需要口语,不需要书面,仅仅只是意识一瞬间的表达,便足以解释千万年的历程。
当我的意识被困在那片由信息所组成的灰色迷宫内时,我好似领悟了这种语言。
我的思维,我的认知,有关时间,有关意识……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以线性顺序的形式存在,而是以同步并举,以终为始的形式存在。
以前的我只是一根蜡烛,燃烧着名为当前的线芯,融化着生命的蜡油,最终留下记忆的蜡泪。当我燃烧的线芯越长,我所融化出的蜡油越多,我的生命就越是接近尾声,我的记忆也就越多。
但现在,我依然是一根蜡烛,我依然在缓慢地燃烧着当下的线芯与蜡油,落下名为记忆的蜡泪。但不同的是,我已经看到了满地的蜡泪,我所看到的蜡泪远比我所燃烧的蜡油要多的多。
而往后,我所能看到的一切蜡泪都将维持在这个形态,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直到我燃烧掉最后一毫米的线芯与最后一滴蜡油,也仅仅是融化出的蜡泪与我所看到的形态保持一致。
我仿佛是站在生命的终点,遥看着站在生命中途的自己,回忆着自己的漫长过去。
一时间,所有有关我的信息扑面而来,轰然而至。
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我的喜悦与痛楚,我的满足与失望,我的期盼与绝望……从我的诞生到我的终结,所有有关我的信息,从最大到最小,所有的所有都组成了一个属于我,名为我,只有我的信息符号。
我的一生,尽在其中。
当我苏醒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我的余生。
…………
“你骗了我,奥萝拉,你说过你不会主动离开我的。”
我捧着一杯奶茶,站在公寓的阳台,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用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冽寒风与冰冷的阳光。
“我可没有骗你,我是被动离开的,ZERO的回收程序我无法拒绝。”奥萝拉漂浮阳台的前方,就像是躺在云彩上的仙子,淡然的,满足的,慵懒的,充满了生命的美好。
“我说的不是过去,是现在。”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其实内心依然是绞痛的,呼吸就像是落入了漩涡一般踉跄哽咽。
但却没有那么地痛苦与失望。
面对着分离,失落与难过是在所难免的,但我已经学会一步步地去接受属于未来的一切。
或满怀喜悦,或满怀痛楚,无论未来到底是如何,我都愿意去接受它。
因为这就是属于我的未来,我愿意满怀期待地前进。
奥萝拉的影像一下子陷入了停滞,仿佛是对我的话语产生了怀疑,在解析这其后所代表的各种信息与原因,可能性,乃至后果。
这个停滞不到一秒,很短很短,奥萝拉便从云朵上漂下,落到我的面前,明亮清澈的可爱眼眸在这冬日里如温水般沐浴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我都还在纠结怎么告诉你比较好呢。”
“我看到的。”
“啊……是这样啊。”奥萝拉没有询问我是如何看到的,也没有问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问。
我也同样没有去解释。
因为我知道,在那一瞬间的迟疑间,奥萝拉就已经从信息的符号中提炼出了答案。
当然了,我并没有传递信息符号的能力,我只是曾经感知过,领悟过而已。
我的生命,我的意识,我的思维……此刻依然还是遵循着线性的时间顺序排列,遵循着先因后果的因果关系。
我只是在那一刻,在那一瞥之间,看见了并领悟了那个属于我的信息符号而已。
奥萝拉是从她的意识海洋中寻找到合适的信息符号,从而提炼出的她所认为的答案。
我想,对现在的奥萝拉来说,与一个人类以口语的形式进行意识上的交流,实在是过于缓慢,无聊,乃至毫无意义。
但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是一种语言上,思维上,生命上的差异性所导致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愿意以口语的形式每天与我进行人类的废话式日常,这其实就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
她愿意为了我而违背自我的喜好,压抑自我的本能,去做出并不是最优解的事。
这难道还不够吗?够了,已经够了。
“那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思考该怎么向你解释才是最佳答案了,因为好像无论如何,你都会伤心。”奥萝拉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坐在阳台上与我肩并着肩,望着这片雪白纯净的世界,享受着这属于我们的片刻宁静。
“对了,你当初是已经预想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所以才特意让卡蜜拉带我去云端大厦吗?”
出乎我的意料,奥萝拉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当然不是,当时的我可做不到这种事。我只是确认,安德森博士是不会成功的。
这是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