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姨娘怒斥道:“难怪昨夜院子里没动静呢,原来你们几个背着我偷偷看话本,你们还是不是人?” 小八是最小的,众人对她也是最宽厚的,她壮着胆子支吾道:“我们几个又没看完,还留了一半儿等着你一起呢!咱们这下一起去沧黛姐姐房里看就是了嘛!” 如意啐了口唾沫:“我呸,你们那是看不完吗?你们是怕熬瞎了眼睛。” 谢老爷趁着众人纷闹的机会,悄悄从侧门出了正厅,若是被她们几个孩子发现自己还坐着,恐怕又得喊他想办法给从京城里找新本子,他可吃不消。 出了正厅,他才算是松了口气,朝着跟在身旁细瘦的老管家吩咐道:“咱们家现在进了新夫人了,是该正一正家风,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往后新夫人是要掌家的,咱们得让她从一进门便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老管家冯宝犯了难:“不知老爷说的节俭,该从何开始?” 他想了想:“便从每日的吃食开始吧!首先这菜谱就得改一改。” 冯宝琢磨了半晌:“哦,那往后咱们就只吃八荤八素,好让新夫人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 见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冯宝那张老脸也跟着笑了,这么好的法子,有几个人能想出来啊!老爷可真是个天才。 姜宁走了半个回廊,还依稀能听见原先厅堂里传来的吵闹声,无非是上次打马吊谁又跳墙,这次看话本谁又占了便宜。 她抱着手,在谢承衍前头走着,忍不住一阵沉思,这谢家到底是个多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地方,竟能把这些人都凑在一块儿? 谢承衍此时恰到好处的探过头来:“娘子,我也藏了一本《黑心王爷俏丫头》,不知你是否想欣赏一番?” 从小就被霸总文学熏陶得听这名字就能猜到结局的姜宁连连摇头:“您客气了,您慢慢享用,我就不必了!” 这般清高睿智的做派,这般沉思的样子,果然和爹爹给他找的那八个没日没夜只知道吃的姨娘大不相同,真不是俗物,他心下又对姜宁高看了几眼。 可再清高的人也抵不住肚子里没几块肉,此时姜宁那肚子,不争气的打起了鼓。 声音之大,连阿辛也吓了一跳:“娘亲,您该不会是在身上放鞭炮吧?” 姜宁冷笑:“白玉丸子,我现在想在你头上放鞭炮。” 阿辛从小围着几个姨娘长大,女人是高兴生气还是难过,他一眼就能识破,他自认为这是爹爹完全不能企及的高度。 而母亲此刻的表情,正是恐是愤怒中带着恐吓,阿辛识趣的闭上了嘴。 谢承衍又把脑袋凑了过来:“今儿是个好日子,不如咱们别在家里头吃了,咱们去鑫祥楼吃一顿好的。” 说起祥楼,姜宁就想起上次吃过的蟹粉包子、蟹黄油面,还有不得不说的肥美卤鹅掌。 可姜宁也知道,祥楼的菜品贵得离谱,她狠心拒绝:“广厦千间,安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实在不必过分奢靡。” 这番话,便是他学富五车的门客也难说出,谢承衍眼里又开始冒星星,更觉眼前女子不似凡人。 他追上前温生说道:“可我想吃蟹黄,阿辛想吃烧鸡,求求娘子就带我们去吧。” 阿辛也抓着她的手撒娇:“娘亲,你便带我们去吧,否则我一个孩子,和我爹爹这个傻子一块儿出去,很容易被骗钱的,上次爹爹随意买了碗酥酪,便被骗了二十两银子。” 阿辛自然不知道,招摇撞骗那人从此便被赶出了白水城,听福征说,他给人买到夏历挖煤去了! “二十两银子?是要卖他全家的姓名吗?我今日便陪你们去将这钱要回来。” 哪一个富有侠义心肠的人,会对这种事情袖手旁观,她卷起袖子,似是要冲上街去打人。 此时跟在姜宁身后的明欢,看姜宁的眼神跟谢承衍是一模一样的,她双手捧在心口前,觉得小姐好有正义感好霸道,她好喜欢小姐。 唯有肖道全,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他觉得小姐似乎不是从前那个小姐了,怎的只到了谢家半日,脑子也跟着变单薄了! 眼看几人气势汹汹的就要出府,肖道全放慢了步调。 姜宁再讨厌他,也不好将他一个人丢在谢家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礼貌地问了问:“肖管家,快些,你在想什么呢!” 肖道全又恢复了平日的笑容,他弯着腰站在原地:“小的新来府上,不知道有什么差事能做的,今日便四处看看哪儿缺人,找些活计做,便不陪同小姐出府了!” 姜宁道:“也好,那你便在这院子里头好好逛逛,也好认认路。”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坐上了谢家门口那豪华大马车。 躬身笑着目送姜宁的肖道全,在不见人后立马挺直了背,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高山旧雪般寒冷的气息,和深渊般幽暗的眼神。 他看着前方的大道,却转了几个弯,另选了一条僻静小道隐了去。 姜宁许久未上街闲逛,只觉得白水城似乎又变了些样子。 看她掀开帘子,望着外头的景色发呆,谢承衍生怕外头人将她的美貌看了去,忙将一纱帽罩在她脑袋上。 “娘子,当心伤了风。”谢承衍朝她笑得比风还要和煦。 可姜宁不吃这套,她取下纱帽反扣在谢承衍脑袋上:“你这脑子当然不知道,春日的风是最温柔的。” 可谢承衍想说的是,便是最温柔的二月风,我也怕刮花了你的面容,掠倒了你的睫毛,吹乱了你的发梢。 今日祥楼的菜品一如既往的高水准,尤其是那道苦笋炆腩肉、山楂烧牛肉,吃得姜宁顾不上文雅,恨不得将盘子里的肉汁都倒来拌饭。 要不说钱还是阿辛会花,这才用完膳,他便朝外头的掌柜交代道:“再给咱们来个说书唱曲儿的。” 姜宁摇摇头,阿辛这派头,活生生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小公子,奈何长了这讨人欢喜的小脸蛋,让人讨厌不起来。 看着谢承衍还在跟那只巴掌大的冬蟹较劲,姜宁忽而又觉得,罢了罢了!一个傻子带出来的孩子,还能这般机灵,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祥楼上头正唱着曲儿呢,下头却开始闹闹嚷嚷的。 似是一街之隔的红乐坊出了动静,姜宁想起她和赵逸行谋的那时,一时紧张了起来,她趴在窗子边上,偷偷往下头看去。 只见封了两月有余的红乐坊今日终于有人进出了,可却不是寻常花客,而是官府的人,难不成事情还有变故? 可她细细看着,那穿着黑罩袍的人,身形与赵逸行有八分相像,只见他进去不一会儿,便将一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带了出来。 他警惕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便上马车速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