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流听到他这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一张嘴咧开,笑道:“如今命不久矣,还讲究这些作甚。只要痛快些便好,我顾不得那许多了。”
说罢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慕容擎顿了顿,也斟了杯酒同他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
“你不讲规矩。”拓跋流道,“你同我碰杯却没有话说…总得有个说法,我才能同你喝。”
说罢,他又静静等待慕容擎开口。
慕容擎是个少言寡语之人,他盯着桌上的羊腿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拓跋流叹了口气道:“同你这种人说话是真难——要么被憋死,要么被气死。”
慕容擎突然想起同慕容樱相似的陆银屏来,她也是这么说。
“那…”慕容擎双手捻杯道,“这杯酒就替太妃喝吧。”
拓跋流手下一顿,抬了抬眼皮,面上的笑有些凉。
“我早知她会有今日——元烈睚眦必报,从前的一应琐事桩桩都记得,更何况是杀母之仇?我时常劝说她至少要在明光殿立个灵位,日日拜上一拜,好歹不用死这样凄惨…”说是这样说,可他依然倒了杯酒洒在地上,“可惜她死之时我亦身陷囹圄,身为养子却连替她收尸也不能…”
慕容擎也将酒洒在地上,道:“虽死相不好,可陛下终究留了个全尸。我亲自替她收尸,只是入不得帝陵,便将她葬在木岩岭上。”
京外西南有木岩岭,据说登顶可遥望吐谷浑。
铁链声微响,拓跋流就要跪地而拜,却被慕容擎眼疾手快地扶起。
“她毕竟是我母亲…多谢你。”
慕容擎将他扶到座位上,摇头道:“太妃是我姑母,我理应做的。”
“虽是你姑母,可却是她最厌恶的侄儿替她收尸,也不知她在天有灵是否会悔恨。”拓跋流苦笑,“总之,多亏有你。”
二人又沉默一番,只有铁链和碗筷相碰的声音在周遭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擎突然道:“殿下为什么不问我问题?”
拓跋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问你什么?”
“比如…”慕容擎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什么时候动手。”
拓跋流笑了笑,随后说:“我从前在边境抓到过一个柔然人,他残害过不少大魏边境子民,我觉得直接杀了他太简单,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一听是酷刑,慕容擎来了劲:“洗耳恭听。”
“我拿刀指着他,要砍他的脑袋。挥刀时,那人闭上了眼,但我只削了他一缕头发。他睁开眼时看我的刀刃就在头顶,吓得又闭上眼睛。”拓跋流继续道,“每次我都是割去他一缕头发,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最后他不堪惊吓,直接夺过我的刀自己抹了脖子…”
慕容擎沉默。
“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就在想,与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死,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拓跋流冲着他笑了笑道,“你不是个会折磨人的人,阿擎,既然元烈派你来,证明他心软——因为你的刀最快,会让我死得毫无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