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 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温润声音从对方口中问了出来，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安华眼神复杂地看向对方精神的面容，笔挺干净的衣服, 张口回了句：“你呢？李建军，你住这儿吗？”

    自从李大龙被抓后，李家在运输公司职工楼的处境就越来越不好。最后, 年前听说搬走了。安华还以为李家搬回了蔡金妹的娘家。没想到, 会在这里看到李建军。

    李建军像是没有发现安华那复杂的神情, 微笑着说道：“我在厂里的宿舍住。说来，咱们都很久没见过面了吧！听我妈说你们最近搬家了。这挺好的，哪天有机会，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两人寒暄了一番没有营养的对话，说着永远都不会成行的聚会，最后挥手互相道别。

    认识李建军的孙凯见对方离开后, 立刻撇撇嘴：“他们家可真是让人讨厌。”

    凌海洋跟苏明康立刻凑上去, 准备问问情况。

    安华看着他们三个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样子, 心里那一丝丝沉重终于散去。

    “安华，那就是李大龙的儿子？”纪明城不认识李建军，但是不妨碍他从两人的对话中, 推断出李建军的来历。

    “是啊！当初那件事情，你也知道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家就跟他们家没了来往。”

    安华其实是有点想不通某些事情。不过, 就像她师父说的那样，她不是神仙，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弄个清楚明白。

    “走吧！时间不多了, 咱们去凌海洋家走一圈, 估计就要上车走人了。”

    纪明城听到安华的话, 点点头。心里却有点纠结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诉她。

    凌家住在家属区第二栋楼的二楼，这一整栋住得都是纺织厂的管理层跟他们的家属。大家表面上的关系十分融洽。

    看到凌海洋领着一大串人回家，就有人热情地跟凌海洋打听了起来。

    凌海洋面上带笑，随口说了些话。手上的动作却飞快掏出钥匙，一把把门给打开。几人进到凌家，这才松了口气。

    孙凯笑嘻嘻地拍了下凌海洋：“海洋，你们这里的邻居可真是热情。”

    凌海洋伸出脚踢了他一下，转身招呼着大家进去里面随便坐。顺手抬了一件汽水过来。

    喝着凉丝丝的汽水，凌海洋这才吐槽：“我现在啊！就羡慕安华家那样的。在职工楼住，什么都好说，就一点不好，家里来个客人啥的。有些人恨不得上去扒出你的祖宗十八代。”

    这里在场的人，除了安华住过职工楼，其他全都是住自家独立小院儿的。这会儿凌海洋一发牢骚，安华就笑着安慰了他几句话。

    接着，大家的话题又飘向了刚刚遇到的李建军。

    “海洋，你知道李建军在纺织厂里面是什么职位吗？”去年李建军毕业的时候，听说是在纺织厂找到工作。但是具体做什么，安华并不知道。现在再次遇到这个人，她就想问个清楚。

    凌海洋挠了挠脑袋：“不清楚哦！听说是在厂办工作。但是我没问。我爸估计知道。不过，他今天跟我妈去我外婆家了。”

    安华一见暂时问不出什么，也不纠结。随后，话题又转到了出长途的问题上来。

    “你们三想出长途吗？”

    孙凯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我怎么没听说我们要出长途？”孙凯作为运输公司主任的儿子，要是队里有意向安排他们这些新手出长途任务，肯定会听到一些风声。

    安华白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让你听说？”

    苏明康是早就拜托安华帮忙的，听到这个问题后，眼睛亮晶晶的。

    而凌海洋这个铁塔一样的小伙子，那更是笑出一口大白牙来了。

    孙凯撇撇嘴：“哼，肯定是我爸跟纪队长偏心。”

    安华又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听风就是雨。我只不过是先问问你们的意愿而已。”

    接着，四人开始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要是被安排出长途任务，要准备什么行李。车上要放什么工具。

    而坐在边上的纪明城看着他们这个热闹的气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可是，他们讨论的出车东西，他也不太懂。他唯一懂得的，就是设计发动机。对，我要设计出更好的发动机。让安华这些开货车的司机，在出车的过程中，不会因为动力不足的问题，导致出现意外。

    纪明城攥紧拳头想着自己的目标。

    “纪师兄，你怎么呢？”

    “嗯……”纪明城回过神来，发现安华正伸手拍着自己的肩膀，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地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刚刚在想设计图的事情。其他人呢？”

    他这才注意到，三个小伙子不见踪影。

    安华听到这个问题，嘴角抽了抽。她总不能告诉纪明城，那三个小伙子结伴去放水吧！这时候，安华就觉得身边全都是男司机很不方便。虽然她不至于妒忌人家小伙子可以结伴去放水。但是，她也想运输队里面多几个女司机。这样大家可以交流一些女同志才能交流的话题。

    两人在凌家坐了一会儿，凌海洋才进来说道：“安华，纪哥，走了。货装好了。”

    再次回到货车停放的地方，安华看到车斗里面的货物，已经从米粉变成了一圈圈厚实耐磨的劳动布。

    这劳动布，其实跟后世的牛仔布差不多。算是这时候特别耐穿的布料。按照服装厂贴出来的画报，据说买一件劳动布衣服，可以让一个人穿一辈子。大家都是节俭惯了的人，所以劳动布在百货商店、供销社是卖得最好的布料。

    没想到这洪厂长本事还不小，居然能够凭借他们那些米粉，跟纺织厂换了这几卷劳动布。

    “洪厂长，这是好了吧！”

    洪厂长讨好地对着安华微微弯了弯腰：“对对，东西我都检查好了。咱们可以赶回去了。”

    听到这话，安华立刻把车子快速检查了一遍，接着招呼众人上车，原路返回，目的地是三河大队。

    车子重新来到三河大队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安华也不敢耽搁时间，这边催着人尽快卸货，那边走到早就等在那里的蒋队长。而这位蒋队长的身边，正堆着几个麻袋。

    “安同志，你终于来了。”对方的声音明显带着激动，看到货车上的那些布料十分惊喜。

    “稻谷都按照你的要求脱壳了。这里一共有300斤大米。你看一下。另外，你要的咸鱼干，我们给你准备了20斤。到时候拿回去，记得摊开来晾晒一下。”

    安华一边听着蒋队长报数字，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要给对方多少钱。

    “哦，对了，你说要一对鸡仔。这一对半大的鸡仔，是我们大队的人说送给你的。”

    三河大队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家家户户偷摸着多养了些鸡鸭鹅。这种事情，只要没人看到举报，就万事大吉。

    安华也没料到对方居然会送小鸡仔给自己。看着对方脸上那憨厚的笑容，安华实在是不好意思白白要人家的东西。

    不过，她刚想推辞，蒋队长立刻说道：“安同志，我们大队穷，没别的好东西。就那么两个鸡仔，还是送得起的。你别跟我们客气了。以后常来常往。”

    “好吧！蒋队长，我真是说不过你。”安华笑了笑，把算出来的钱递过去。

    对方接过钱也不细看，而是反身就去催卸货的人动作快点。不然太阳下山了，怕是要等到明天才能把布运回大队了。“怎么样？这些东西我先送回家里？”纪明城把整个交易过程看了个清楚。这会儿直接问道。

    安华想了想，点头：“嗯，纪师兄，留下那筐鲜鱼，其他东西都放你车上，你先帮忙送回去。”

    纪明城点头答应，顺便叫孙凯他们过来帮忙把东西放到吉普车里面。

    看着纪明城开车离开后，孙凯笑眯眯地跟安华挤眉弄眼。

    安华正在看着人卸货，见他这个欠揍样子，直接问道：“你笑什么？”

    “安华，你可真是对你的纪师兄好啊！”

    安华被他说得一脸莫名其妙。

    孙凯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不是让纪哥把一筐咸鱼塞到他车里面吗？嘿嘿！那咸鱼味道厉害得很。纪哥那车，怕是要臭上好几天。”

    安华终于想起这时候的吉普车，通风条件很差。怕是跑这一趟过后，师兄的车，得臭咸鱼味好几天了。忽然，心里对纪师兄有了那么点淡淡的愧疚。

    正在开车的纪明城打了个喷嚏，闻着车里的咸鱼味。很难闻，但是安华说了，要送回家的。

    三人在货车边上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车斗的布料终于都卸了下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安华也没跟想上来说话的洪厂长啰嗦。直接跟他说了句先走后，就招呼着自己的小伙伴赶紧上车。

    当然，顺手把那筐三河大队送的新鲜河鱼拎上货车车斗。让在车斗的孙凯三人商量好怎么分配这筐鱼。

    晚上7点多，安华拎着分给自己的三条大鱼，坐着纪明城的车从运输公司回到家里。路上，安华不止一次感慨纪师兄真是体贴。预料到她会开车把小伙伴都送回家后，再把车还给队里。所以，他把东西送回家后，就开着自己的车到运输队等着自己。

    这样体贴的男同志，实在难得。当然，车里的咸鱼虽然卸了下来，但是充满了咸鱼特有的味儿，闻得安华越发愧疚了。

    安家，纪宏山正坐在院子，跟安国强一起说着话。看到安华两人回来，他跟安国强说道：“你看看安华，跑了一天，就拎了三条鱼回来。”

    安华一下车，听到师父调侃的话，直接回了句：“师父，这鱼可好吃了。待会儿你不吃吗？”

    纪宏山被她这话说得哈哈大笑起来：“老安，你看看你闺女，还会顶嘴了。你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不成？”

    两人刚在院子里面，讨论的就是安华出车的问题。按照安国强的想法，安华还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增加任务的难度比较妥当。但是，纪宏山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安华是一个压力型人才，越是困难的任务，安华越是能够完成的好。

    两个关心安华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小安钰可听不懂大人的话。看到一天不见的姐姐回家，手里还拎着三条大鱼，立刻扑过去：“姐姐，姐姐，鱼鱼，鱼鱼。”

    安华笑眯眯地牵起弟弟的手，带着他往摇水井那边走，口中应和道：“对，对，鱼鱼。姐姐今天赚回来的鱼鱼。”

    “小华，回来啦！哎呦，这鱼可真大啊！”黄晓梅惊喜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

    安华回了句：“妈，这鱼今天捞上来的。应该死了，要赶紧收拾才行。”

    安华估计这鱼是三河大队下午打上来的。刚在车上分的时候，还动弹了几下。但是，还是要赶紧宰了。现在天渐渐热了，这鱼放不了。

    “那你把鱼放到摇水井那里，等妈把这菜炒完了，就过去杀鱼。”

    安华摆摆手，杀鱼而已，她会。

    只是，没等她蹲下身，纪明城就已经凑了过来：“安华，你都忙活了一天了。这杀鱼的活计我会，我来就行。你刚回家，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

    “就是啊！安华，让明城这小子动手就好。不然，每个星期来你家吃饭，他都要不好意思了。”伸手按住想起身帮忙的安国强，纪宏山笑哈哈地说道。

    他跟明城两人，周末经常来安家吃饭。所以，每次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会拎点家里的粮食、肉又或者是稀罕的水果。在这之前，他明确说过要给安家钱跟票，但是被安华拒绝了。按照安华的话，他一个孤寡老头子，一个人吃饭孤零零的。来他们家吃，热闹，吃得也畅快。

    纪宏山微笑看着蹲在摇水井下，笨手笨脚杀鱼的大侄子。安华则是牵着弟弟站在边上，一边看一边说着话。

    嗯！很好。

    等三条鱼杀完蒸熟后，今晚的晚餐就准备齐活了。

    安家一家四口，加上纪家两人，六个人团团围坐在院子中央的八仙桌上。

    也就是这会儿，安华才有时间把今天出车的过程说了出来。当说到被洪厂长忽悠了的事情，安华恨恨地吃了两块鱼肉。

    还是熟悉自家大伯的纪明城，发现他在偷笑。纪明城立刻问道：“大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三河大队的实际情况。”

    纪明城这话一出，安华也怀疑地看向纪宏山。

    还是安国强看不下去，直接解码：“这事儿，嗯，是我们两决定不告诉你的。”

    安华简直有点震惊于他爸的做法了。要说纪宏山喜欢挖点小坑给她踩，她信。但是她爸这么一个老实人，居然还跟着师父一起坑女儿？

    “你自从独立出车后，就一直顺风顺水。除了路上偶尔出现车辆故障外，其他大问题都没有。这不，你师父就说三河大队的细节不告诉你，让你自己去琢磨、去打听。”

    安国强这话一说，纪宏山就不满了：“老安，你可真是不厚道啊！这事儿明明是咱们两商量好，瞒着安华，看她会怎么应对的。”

    安华听到这儿，简直要哭笑不得了。怪不得这两人一直让自己带多点人一起去。

    “行了，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太过轻信那个洪厂长了。”

    安华自己也反省了一下，以后绝对不要以为对方是国营工厂的厂长，就那么容易相信对方的话。像这次去三河公社，洪厂长只是模模糊糊说三河公社靠船渡河出行。但是，她没有事先打听清楚河的宽度、船的载重等重要信息。所以，被对方小小地坑了一下，算是得了个教训。

    热热闹闹的晚饭结束后，纪宏山跟纪明城就告别回家了。

    而安华则是开始跟爸妈一起收拾今天让纪明城送回来的粮食、咸鱼。这些东西，只要保存得当，可以吃很久。

    纪家，纪明城把大门锁好后，就跟在大伯身后进了客厅。

    “说吧！今天是不是还遇到什么事情呢？一晚上看你的表情就不太对。”

    纪明城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

    “我们今天去了趟纺织厂。在纺织厂的家属区，见到了那位李大龙的儿子。”

    纪宏山听到李大龙三个字，瞳孔微缩。

    “大家都在一个城市里面，即使李家从运输公司职工楼搬走了，也很容易见到面的。”

    纪明城皱了皱眉毛：“大伯，那个李大龙还是没有消息吗？”

    纪宏山摇摇头。

    这事儿说来真是让人觉得脑壳疼。

    这李大龙有个好妻子蔡金妹。蔡金妹有个好父亲蔡老头。

    这蔡老头在南花市人脉很广。这些事儿他都知道。但是，就因为这个蔡老头，导致他们每次想抓李大龙的把柄都抓不着。那次李大龙被抓后，蔡老头一直在背后阻挠他们的调查。导致很多手段施展不开来。

    要不是最后得到了李大龙的账本，那次事情怕要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