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巴长着三咎长须,眼神深沉,极为老成,这是英王的谋士裴俭。
此时,他捻着长须,沉思道:“依在下所见,此事来得蹊跷。冯贺明明就准备与吴家结成姻亲,借助对方财力,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娼妓而对吴冠用下毒手?”
英王点头道:“本王也有所怀疑,冯贺不像是喜好女色之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杀了吴冠用,当中必有猫腻。但是,此事闹得很大,吴家不想着去查明真相,反而递了折子送到皇上面前,一定要杀了冯贺,以命偿命。皇上念在吴家多年来殷勤办事,还曾在水灾中捐赠百万银两的功劳上,就准了吴家所请。冯贺如今已经判了斩立决,神仙也救不了他!”
“他杀了吴家独子,换谁都会以命偿命。只是,假如如他所愿,与吴家联姻,然后他拿着吴家的财富给殿下纳投名状,有了这笔银子,可助殿下成大事啊。殿下,吴家富可敌国,咱们、光王、平王都想拉拢,偏偏吴才南精明得很,谁都不靠近,待价而沽。本来想着以为冯贺有点本事,能拉拢吴才南,结果就出事了。”
“这很明显就是局,偏偏冯贺还一头撞进去,本王不知道说他聪明还是蠢笨。”
“那殿下,是否需要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裴俭试探性地问。
“救他?”英王冷哼一声,“没有价值的人,本王为什么要救他?除非他能得到吴家的支持,可现在他蠢到把人家儿子杀了,人家恨不得扒他皮、吃他肉!”
对于弃子,英王从来不会怜惜。
关于冯贺误杀吴冠用一案,案子审的是从未有过的雷厉风行。首先吴才南一封折子上到朝廷要求冯贺血债血偿,若是不从,自己就一头撞死在勤政殿前的石狮子上,而万贯家财,必定散尽,给予天下流离失所之人,语言之中,竟然带着威胁的意味。
皇上听了,心里也是盘算很久,吴才南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但是他想把家财散尽,那以后朝廷赈灾救荒,还有银子可用吗?
只是,冯贺是镇北大将军的侄子,杀了他侄子,不知道镇北大将军是否有想法?到底人家在边境为国家流血流泪,这边朝廷就因为桃色事件杀他亲人,肯定会寒了臣子心。
皇上便问御史们的意见。御史们平日里没少受到过吴才南的好处,如今对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起了共情之心,但是冯贺毕竟是镇北大将军侄子,如果杀了冯贺,确实会让镇北大将军有想法,于是御史们弹劾的重点便都落在冯远伯身上。
冯远伯万万没想到,御史们竟然会弹劾自己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眼前群情汹涌,只怕自己要革职查办了,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他一狠心,当机立断,跪在了皇上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皇上,都怪臣子管教不严,才让孽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子愿意大义灭亲,让冯贺以命赔命!”
冯远伯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上的大臣们都震惊了。
虽说这话听起来是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是到底是亲生儿子啊,居然不是先争取而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以命偿命,未免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纵是冯远伯平日里八面玲珑、善于钻营关系,可是虎毒不食子,这一番举动还是让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都敬而远之。
既然冯远伯大义灭亲,皇上乐得顺水推舟,免去了一重麻烦,他还特意询问在场三位皇子的意见。平日里三位皇子都意见不一,可是在对待这件事情上,竟然难得的意见一致,同情吴才南,支持他的诉求。
于是,皇上便下旨,三日后午门斩首,竟然创下大齐开国以来最快的斩杀令,几乎没有翻案和反抗的举动,直接定罪。这其中固然有吴家的推波助澜,冯家的不作为也有很大的原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暗中推手,这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囚牢中,冯贺坐在最里面。他的头发已经蓬乱,身上几日未曾清洗,早就发出了一股酸臭的味道,这让洁癖的他难以忍受。
他靠在墙上,双目无神,已然如死人般,只有绝望。
上次他也曾下狱,但那时他很笃定冷静,毕竟恒亲王不是他杀的,他也相信父亲来救他。
可这一次,父亲既没有花钱打点牢狱关系,让他好吃好住,也没有进来看他,任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绝望悲愤至极。
他心头悲愤,人性阴暗凉薄至此,真是生无可恋了。
想到这里,冯贺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成王败寇,他一开始就知道英王是什么样的人。在英王手下办事,就应该想到也许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结果来得这样的快。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与狱卒沉重的脚步声完全不同,听声音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越来越近。
莫非有人来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