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宫妃,不是他们这几个小小的护卫惹得起的。
且若是因此与纯妃搭上了话,混了个脸熟,还担心以后的前途吗?
“还请纯妃娘娘长话短说,毕竟皇命不可违。”
苏婉宁轻笑颔首,对着同她说话的护卫嗯了一声,这才在护卫们推开冷宫宫门后缓缓走了进去。
至于跟着苏婉宁一同出门的魏令仪,则被苏婉宁给留在了门外。
“你是个年轻姑娘,尚且没有婚配,冷宫这么阴冷的地方,不适合你去。”
魏令仪刚要说自己不在乎这些,但也知道苏婉宁的话一旦说出口了,想要驳回就是极难的事情。
“娘娘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唤奴婢就好。”
苏婉宁心里清楚,魏令仪是担心娴妃突然想不开要了自己的命,或是让自己受伤。
可苏婉宁心里更清楚,娴妃不会那么做。
不只是因着娴妃要救她的叔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着不敢真的去点了皇帝的怒火。
想来,此次她的到来,娴妃会想方设法的同自己做盟友吧。
不过苏婉宁前来,还有一个事情要问,一个压在她心底许多年的谜团需要解开。
苏婉宁知道,这次的联手结盟是没法子的事情,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她与娴妃和解都是一种趋势,且是必须要做的。
随着冷宫年久失修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娴妃坐在圆桌旁幽幽的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看我,纯妃,坐吧。”
苏婉宁缓缓走到娴妃辉发那拉氏对面,认认真真的与她对视了几秒种后,缓缓坐了下去。
辉发那拉氏慢慢扯出一个可以称之为优雅的笑容,抬起手将桌上倒扣着的陶瓷碗翻了个面儿,用热水烫了一遍后,才笑着注入了茶壶中的热水,轻轻朝着苏婉宁的方向推了推。
“这冷宫之中的条件就是如此,莫说是好茶,就连宫中奴才喝的茶叶沫子,这里也是没有的。”
“倒是要委屈纯妃同我在这里喝这没滋没味的热水了,纯妃,请吧。”
苏婉宁看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热水,一言不发。
似是看出苏婉宁为何不喝一样,辉发那拉氏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纯妃放心吧,这冷宫之中什么都没有,我若是想害你,手头也没有东西。”
随即,指了指床边的方向。
“为了防止进入冷宫的妃嫔寻短见,从先帝时期开始,冷宫之中任何有棱角的东西就都被打磨平了。更别说小刀、武器之类的了。”
随即又伸出自己的手,给坐在对面的苏婉宁看。
“你瞧啊!我在这冷宫呆久了,吃的东西都是给狗狗都嫌弃的食物。”
“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就瘦的皮包骨了。若真想对你做些什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可说完这句话后,辉发那拉氏又扬起了轻松的笑容。
“你肯来这里看我,就说明宫外的事情都被皇帝解决完了。”
“而你的到来也恰好说明了,我很快就要走出这座冷宫了。”
“我辉发那拉娴儿这辈子从没想过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当今天子。”
“可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栽在一个从前连正眼都懒得看一下的女人身上,输了个彻彻底底。”
“苏婉宁,你赢了。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为敌了。”
说完这句话,辉发那拉娴儿不再说话,而是慢慢地环视着冷宫里的每一个地方,眼角边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我这个人如今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没什么值得我去守护的了。”
苏婉宁面无表情,“我想知道,早些年在府邸之时,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对着我的家人动手。”
“特别是我的弟弟,他当时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而已。”
娴妃冷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
“你说的对,一个少年郎,一家子无人在朝堂,自然不会损害到我辉发那拉家族的利益。”
“可那日不巧,我在外面同王爷相聚的场面,被你的亲弟弟撞见了。”
“虽说王爷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他。可我认识你。”
“你弟弟同你长得太像了,若不是他为男子,只怕我会以为那是你苏婉宁本人了。”
辉发那拉氏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轻轻的吹了吹。
“我本不想那么多事的,奈何我不小心呢喃出声被王爷听见了。”
“王爷说我们不会认识下等人,可不代表下等人不认识我们。”
“一旦我们私自会面的消息被捅了出去,只怕等待我们的就是当今皇帝的杀人灭口。”
“一旦涉及生死的时候,什么小事都会演变成大事。若你是我,当时也会如此做。”
苏婉宁眼睛微微一眯,“所以,你便动了手脚,将我的弟弟便成了无根之人。”
苏婉宁用最肯定的语气说出了问题,换来的是娴妃辉发那拉氏的轻轻颔首。
“我本不愿伤及无辜,所以用了其他的方式救下了你弟弟的命。”
“如今他成了无根之人,起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吗?”
说着说着,娴妃忽然拿出了一饮而尽的豪爽姿态,咕咚咕咚的喝光了手中的水。
“而我呢?待我如亲女的叔父死在了异乡。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得无厌的巡抚!”
“我不能救他不说,还因着我入了宫什么事情都为了别的男人考虑,加速了叔父的死亡。”
“纯妃啊,我是真的后悔了。我后悔自己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明日,我会借着为叔父送一程的名义走出冷宫一天,去皇上面前去忏悔,去揭发那位王爷这么多年来我知道的罪行。”
“之所以同你说这些,也是想着你既然愿意来这里看我,我们之间的心结就能解得开。”
“从此以后,你是皇帝的宠妃,后宫之中真正的女主人。”
“我只是后宫之中的娴妃,一个永远不会与你争权夺势抢宠爱的普通妃嫔,仅此而已。”
娴妃这番话,是认认真真看着苏婉宁的眼睛,一字一顿指天发誓所说。
苏婉宁心里清楚,古人极为注重誓言,想来娴妃也是真的在与自己议和吧。
但接触过的坏人也多,苏婉宁不会相信任何人的空口白牙。
毕竟,那个她与高芷兰心疼保护了十几年的珂里叶特氏,那个胆小怯懦的海嫔就是个摆在那里的例子。
辉发那拉氏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没什么作用,索性也没有强求苏婉宁必须相信她。
“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你慢慢观察我便好。”
“我与你们都不同,我并不喜欢皇帝,所以没有因爱生恨的可能。”
“未来的我,只想为了自己,为了叔父说的要努力活的精彩去享受人生。”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的我很清楚。”
等到辉发那拉氏再次抬起手中的茶壶后,才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热水也喝完了,冷宫里面的温度太低,纯妃就回去吧,莫要着了风寒。”
娴妃说完话后,便起身直直的朝着自己的床上走去,从枕头里抠出来一块儿水头极好的玉质吊坠。
“若是纯妃有空的话,还请纯妃帮忙派人将这枚玉坠送到叔父的常服里,让它陪着叔父吧。”
苏婉宁轻轻接过,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娴妃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的东西。
想来娴妃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陪伴长眠于地下的叔父,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无奈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