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衿看着她单薄锐利又倔强的五官,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分内事,公主无须担忧,我一定竭尽全力追查此案。”
辞别了永昌公主,黄梓瑕一个人慢慢走下高高的台基。
高台风来,吹起她外面轻薄的绛纱衣。她将遮住自己眼睛的广袖握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抬头一看,却发现从合欢花树的下面,缓缓行来一人。
夏日炎热,繁花盛开。
一树树合欢花开得如云如雾,无风自落。那些几近燃烧的花朵,在这样浓烈的夏日阳光里,毫不吝惜地且开且落。
弥漫的花朵,妖艳无格。花树低垂到殿檐下,半遮半掩着那个行来的身影。那是一个即使看不清身影,也能感觉到动人韵致的人。
而桑衿,仅看到他的人影,就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手心沁出冰冷的汗。
她迅速转身,躲到了一棵高大的合欢树后,强抑自己身体的颤抖,凝望着他。
那个男子慢慢行近,他不言不语,却自有一种水墨般雅致深远的韵味。如同新月银辉,淡淡照亮别人,既不刺眼,也不黯淡,恰到好处的光彩。
他似乎感觉到树后有人,于是,在万千花树之间,他抬起头来,用一双几乎可以令世间万物沉醉的目光,远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而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背紧贴在树干上,仿佛生怕被他看见。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仿佛怕自己一呵气,有些东西就忍不住要在她心中决堤。
晋泽。
离别几日,在公主府见到了。
而且,是在这样的清晨,公主刚与她见过的时刻。
脚步轻声响起,青草悉悉索索。
他走到她藏身的树后,声音温柔:“这位姑娘,你是否不舒服?需要帮忙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露在外面的衣服,因为自己极力的压抑而微微颤抖,就像是身体不舒服一般。
她赶紧扯过自己的衣服,背对着他,勉强摇了摇头。
他还是有点担心,关怀地问:“真的没关系吗?”
桑衿一咬牙,快步向着前方走去。
她的身子一动,让他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脚步惶急之时,失声喃喃:“今今......”
这两个字,传入她的耳中,恍然如梦。
他的声音似隔了久远的时光而来,水波般在她耳边响起,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呆呆地站立在那里。许久许久,她转过身,看向后面的晋泽。
而他定定地看着她,他的面上不仅仅只有恨,还有一些更复杂的东西。他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已经死去的梦想,看着自己曾经亲手呵护开出的花朵腐烂成泥。
她望着他,许久,轻轻地叫他:“晋泽。”
这空无一人的林中,合欢花下。夏日炎热的风拂过树梢,落花如雨,他们两人都是一身旖旎的粉色花朵,如丝如蕊,拂之不去。
桑衿披着满身的花朵,静静望着他,仿佛望着自己永远失去的少女时光。
“公主命我......查探府上两桩疑案。”
他望着她,目光中满是似远还近的疏离,似有若无的哀切。他沉默许久,终于咬一咬牙,面上挂上一丝冷笑:“不错,杀了我父母之后,如今还能混的下去,赢得众人拥戴。”
不过是几日未见,晋泽的态度又如之前般冷漠,仿佛那日相见都只不过是桑衿的一场梦境。
“我会回上界的,就在......公主府案件结束之后。”她强行抑制住自己胸口涌上的苦涩绞痛,辩解道,“王爷已经答应帮我,下界的事情结束后,不日我将启程回去,重新彻查当年的事情!”
他愕然,直直地盯着她:“你......会回去?”
“为什么不?我不但要洗血我自己的冤仇,更要彻查我背上一家满门的血案!”她将手按在自己胸前,心跳得狂乱,她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她用力呼吸着,良久,才能将那含着泪的一字字从肺腑之中挤出来,“我一定会,亲手揪出那个凶手,为你爹娘,为你哥,为所有人报仇!”
站在她一丈之外的晋泽,定定地望着她,听着她的誓言,眼中翻涌起巨大的波澜。只是他终究无法在一瞬间接受她的辩解,他垂下眼,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你当初杀害亲人,最近几日,新的证据又不断指向你,证据确凿,我......不知究竟该不该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