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峰环顾一周,确保桑府没有探子,谨慎出声:“听说,大相公已经把程易送出了禹城。”
“哦?”桑衿困倦的睡意消去了大半,如同喃喃自语:“原来在马车上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身出漩涡中心的桑衿丝毫不乱,让桑峰觉得有些异样,低声问:“怎么?你一早就知道?”
“我......我在回桑府的马车上听到顾伏桦说了几句。”桑衿慢慢的支起身子,打开怀中的簪子,将簪子的装饰拆下,簪子的夹缝里,带出来一张纸。
“你看,这是我在进入皇宫之时,那位公公带我走的一条小路,你牢牢记住,总有一天用的上的时候。”
桑峰默然,接过那张纸看了看。
不知道桑衿什么时候画好藏起来的,上面用眉黛潦草的绘了几笔黑墨,形状不规则,线条也乱七八糟如同乱麻,实在看不出什么意思。
桑衿见桑峰的表情不算高兴,也不说什么,只是照样折好,塞进桑峰袖子里:“牢牢带在身上,一定要妥善保管。”
窗外的雨声嘈杂至极,整个天地都是哗哗的声响。
在雨峰中偏转的灯笼光芒如幻影般自窗外透入,隔了纱帘更显恍惚。
精神憔悴的桑衿面色苍白,带着少女独有的一点淡淡的红晕,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终于困到不行:“桑峰,你且做好你要做的事,我自当竭尽全力帮你!”
桑衿在暗夜里突如其来一句话,让桑峰的后背微微发麻。
“我知晓,天色快亮,你该休息了。”
话音未落,桑衿怔愣的从视线移到屋中,喊上云烟,起身开门,和桑峰随意交代了几句,渐渐离去。
许久,桑衿借着雨势掐算了一下桑峰的命数,与自己所想的不差分毫。
桑衿微微颔首,在蒙蒙亮的天色中,望着雨幕慢慢踱步回去。
袖中的簪子一头有些扎到自己的手臂,走到转角处,桑衿本想取出扔掉,但犹豫了片刻,依然笼在袖中,慢慢的沿着曲廊走回去。
暴雨铺天盖地,笼罩着禹城,这座天下最繁华的都市,隐藏在朦胧之中,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走向。
六月十二日,观音寺内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以水景著称的寺内,光寺中的景观足足有两百步,架不住信男信女买了各色小鱼放生,弄的景观内拥挤不堪。
暴雨连下了三日,天气潮湿,整个禹城一片粘腻。雨水落下打湿的人们不胜其苦,却还是一个劲的往前挤着,把手中的雨放到池子里去。
在一片人潮汹涌中,为由回廊外拐角处尚有一处空闲,榴花灼灼欲燃,雨水淋下越发艳色。
树下一个穿天水碧落衣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负手看着面前的人潮,不言不语间自有一种清雅高华的气质,令这样的天气多了几分清冷。
顾伏桦的目光越过前面喧闹的人,看向正在努力挤向放生池的人群。
乌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个人特别显眼,倒不是长得多为端正清俊,而是因为那人穿了一身鲜艳无比的宝石蓝袍,艳丽的颜色在人群中几乎发光一样刺眼。
那人一边使劲往前挤,一边回头招呼:“桑衿,快跟上,别走散了!”
跟在他身后的桑衿,精致的下巴尖尖的一张脸,五官清致,身形纤瘦,头上插着一直银簪,简单大方。
桑峰和桑衿的手中和别人一样,此时此刻都捧着一张大荷叶,荷叶中呈着鲜活的鱼,准备去放生。
可这样拥挤的人潮,桑衿简直连稳住身子都难,更不用说抬手挡住落下的雨滴,她只能努力护住手中的荷叶,不能让水全都流掉。
石榴树下的顾伏桦看着他们的狼狈,无语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头顶的天空。
阴郁的天色,隐隐波动的雷电,压抑至极的气息,分明已经下了三天暴雨,却还是没有停止的征兆,整个禹城笼罩在一片沉闷潮湿之中。
桑峰和桑衿终于放弃了,灰溜溜的捧着荷叶中的鱼回来。
“太吓人了!分明是暴雨天,可放生池那里被满池的锦鲤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红彤彤一片,挤进去都难!”桑峰甩甩身上的水珠愤愤出声。
顾伏桦听着桑峰的感叹,冷冷瞥了桑衿一眼:“我就说别来凑热闹。”
桑衿郁闷的看向桑峰:“还不是桑峰硬拉着我去买鱼。”
“这......这不都是因为这是禹城三年一次的大法会,大家都说很积功德的!”桑峰低头看着荷叶里准备放生的鱼,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带回家去蒸了吃掉把。”
“的确,幸好买了两条大的。”桑衿附和着,随手将自己荷叶里的鱼都倒给桑峰的荷叶里:“都给你带着吧。”
拥挤的荷叶中,两条鱼相碰倒一起,活蹦乱跳,溅了桑峰一脸的水。
桑峰哭着一张脸:“王爷可要来桑峰一起吃鱼?”
“你做好了我自当过去。”说着,顾伏桦转身向前面的佛殿走去。
“王爷,你等等我。”桑峰泪流满面,却又舍不得放下两条肥美的鱼,只好捧着荷叶一路小跑追了过去,还不忘顺带想偷偷溜走的桑衿。
前方是供佛的正殿,大殿前香客游人拥挤不堪。巨大的香炉内染着香客们投入的香块,青烟袅袅上升,在空中汇聚成虚幻云朵,让整个大殿看起来都显得扭曲。
而香炉左右更是染着两根足有一丈高的香烛,高于殿齐,令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