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间的人心都变得机灵乖巧、玲珑剔透的时候,经由人心而散播开来的无论是恭维还是嘲讽,无论是吹捧还是咒骂,无论是仰望还是鄙夷,无论是卑躬屈膝还是冷眼旁观,无论是眉开眼笑还是冷若冰霜,无论是热情拥抱还是冷脸相对,这个人心的世界正在进入一场冰河世纪。越来越多的人在现实的进化中变得更加聪明,聪明到可以随时仰望一切,也可以随时俯视一切,仰望和俯视的切换完全以现实利益为考量,是非曲直善恶美丑正反黑白…,都模糊在一场场悲喜剧当中,悲剧在变成喜剧,喜剧在变成悲剧。
苍穹之下,一个人间,好不热闹。
日月更迭,昼夜交替。
不知在饥饿和寒冷中过了多久,也不知饥寒交迫的李斯在夜空下的辗转反侧、喃喃自语中问了自己多少个无解的问题,某一天的清晨,邯郸城的城门是否开启已变得不再重要,齐国,从未到过的齐国,才是点亮自己人生梦想的地方。即使那个梦想过去与自己无关,过去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当一个人的一辈子要活给别人去看的时候,别人希望看到的和别人不希望看到的,就成了自己要变成的样子,因为只有变成那个样子,所有的别人才会变成自己希望看到的样子。
去往齐国的路上,迎面而来、拂面而去的微风中竟然飘过一丝烤肉的气息,被突然间唤醒的肠胃一阵搅动,似乎已做好了开工的准备。
果然,离路边不远的一片灰烬中散落着一匹马的尸骨,七零八落的骨架上还残留着些许烤黑的马肉,散发着焦糊的气味。
人要是饿急了,哪还顾得了许多!
李斯从残留着点点火光的灰烬中抓起一根骨头便蹲在那里啃了起来…
人饿急的时候,吃相一定很难看!
“救命…,救…命…”
“救…,救命…”
一棵树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李斯站起身来,向树下张望了一番,没有人呢?难道是幻觉?蹲下继续吃!
“救…,救命…”
“快…,快救我出…,出去…”
李斯循着声音来到树下,吓了一跳!
只见地面上露出两个鼻青脸肿、蒙着眼睛的脑袋来。
“二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还是?”李斯伸手解开蒙着两人眼睛的布条,左右端详着。
“这位公,公子,快,快救我出去!”
“公子先,先救我,本,本,本公子快要憋,憋死了!”
李斯一笑:“二位这是闹得哪一出呢?遇见打劫的也不至于如此吧?看你们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憋不死,待我吃饱了再救你们也不迟。”
“公子不,不会吃饱了就不,不管我们吧?”
“不,不瞒公子,本,本公子旁边这,这位,乃,乃是齐国的国舅。你救,救了我们,要,要啥有啥!”
已经站起身的李斯又蹲了下来,用手中的一根骨头指了指两人:“看二位的相貌和气质,这辈子不当要饭的,可真是屈了才了。可惜我如今身无分文,不然的话也好给二位开开张。这样吧,咱也别奶奶的、舅舅的编瞎话了,吃饱了肚子你爱是谁就是谁,你就是当今的齐王也没人管你。我先给二位找点儿肉吃,谁让我遇见二位,就有一种同命相连之感呢!”
李斯取来两块骨头,给二人各自咬了一口。
“慢着点儿,别噎着!细嚼慢咽,懂不懂?哎呀!这不是饿疯了嘛!你看你,还奶奶是国舅呢,噎着了不是!哎呀!你怎么也噎着了,你是想早点儿噎死,下辈子去当齐王是咋地?!”
地面上两人翻着白眼儿,好不容易将卡在嗓子眼儿的肉吞入地平线以下。
“就您二位这吃相,是这辈子没吃过肉吧?不瞒你们说,我之前呢,也只是整日吃兔子肉、看兔子跑了,比你们也强不到哪去。待会儿我将二位从土里刨出来,从今往后可别再冒充什么奶奶的国舅了,那些当国舅的哪个不是不学无术?哪个不是仗势欺人?哪个不是祸国殃民?”
“……”
恰在此时,从李斯身后飘荡而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这世上的奶奶未必是亲奶奶,爹未必是亲爹,可俗话说,舅疼外甥、姑疼侄儿、婶子大娘是外人儿,人家的舅舅可是亲舅舅。李斯老弟,你去齐国拜师求学,怎不顺便到邯郸城中看望哥哥呢?”
“吕大哥?!”李斯转身一看,那位吕大哥正信步走来,两辆马车停在后面。李牧站在前面的马车旁含笑而立,一个老仆人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整理着缰绳。
陈政拉着李斯的手走到树下,向地面上破土而出的两人拱手道:“吕某来迟一步,二位受苦了!”
“吕大哥认识这两人?他们是…?”
“哦~!他们是大哥在齐国的朋友,我们可都是被李老弟看不起的贩贱卖贵的商贾之人。只因前几日他们不辞而别,我这心中放心不下,这才一路追赶至此。唉!如今天下纷争,将世道人心也搅动得浑浊不堪,多少良善之人沦为盗匪,又去盘剥祸害良善之人,真是可叹之至啊!”
田建和后胜被救了出来…
一番深情告白和告别后,陈政将田建、后胜和李斯送上老仆人的马车,四人依依惜别。马车里,盘缠、干粮和衣物等已是一应俱全。
此时,由陈政临时改变回国计划的齐国剑客们,正游荡徘徊在徐夫人的铸剑铺子周围,等待着对于他们来说除了用来耀武扬威、欺负弱小之外,与烧火棍子无异的兵刃的新鲜出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