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内, 颜寻处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

    她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周围环绕着自己的是什么物质，强烈的迷失感笼罩了她。

    直到房间内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报时声, 颜寻才猛地睁开眼睛, 她大口呼吸平缓加速的心跳，随后看向墙壁上的钟。

    她猜想进入摇光的幻境大概还是对自己在精神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虽然已经从中脱离出来，但她还是莫名地感觉有些不安。

    时针指向七点，距离他们进入幻境过去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那种温热血液溅到脸上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简椿来……还活着吗？

    颜寻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类似发高烧后，半夜醒来的那种强烈晕眩感令她皱眉，床上没有其余人的踪影，颜寻视线环绕一周，看见了缩在墙角里的摇光。

    紫发的少年一声不吭, 他整个人蜷起来环住膝盖, 将自己抱成了一个团, 似乎正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颜寻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

    摇光原本白皙的皮肤上覆盖了金属质感的黑色鳞甲，但很快又消退, 此番反反复复, 皮肤上逐渐出现了血色。

    他在幻境里被压制的很厉害, 到现实中还要受这样的伤。颜寻扶着墙走到他的面前，她在摇光跟前半蹲下来，呼喊他的名字。

    “摇光。”

    摇光抬起头，那双眼眸眼白的部分铺满了黑，紫色的瞳仁剧烈地震颤着, 似乎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她的身份。

    颜寻看了他几秒, 随后放出了信息素。

    在气味的影响下, 大约五分钟之后，摇光的眼睛又重新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手臂上产生的裂痕自我修复着，样子还有些恐怖。

    颜寻换了个不容易腿麻的姿势，摇光将依旧反复上升的痛感压下，他看向颜寻，等待着王女的问话。

    当时王女受重伤，视野又受到限制，摇光想颜寻或许会问一些那关于之后的事情，要把事态完全掌握于手中，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但出乎摇光的意料，王女问：“在此之前，你每次重复幻境都会有这样的后遗症吗？”

    摇光微微一怔，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上少了阴郁感，一时间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颜寻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摇光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像是才解读出颜寻的意思，他的眼底情绪闪烁，最后只是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颜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闹别扭：“嗯。”

    “虽然你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我还是想问…之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按照季星源的情报，现在那三个王女都还活的好好的，那么当时女王的部族应该没有被她们拖太久的时间。

    在简椿来带着颜寻逃往温床的时候，摇光对上了阙成。

    面对当时比起自己强大了很多的存在，摇光强行进入成年期，利用自己的幻境拖住了阙成。

    之后就是一段颠沛流离的逃亡时光，女王的部族穷追不舍，摇光吞噬了很多同类，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他一直都等待着能够感觉到王女的信息素，回到她的身边，但他的王女抛弃了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吞噬同类、强行成长加上孤独漫游中没有信息素的稳定，种种因素混合在一起，摇光的个性逐渐就走向了某个极端。

    所以在颜寻记忆里的第一次见面时他才会显得那么病态。

    此时此刻，颜寻抬手抚过他手臂上的伤痕：“真是辛苦你了。”

    摇光不知道她的语气中蕴含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房间的角落里安静的惊人。

    虫族的呼吸在平时就轻浅，摇光注视着在自己面前的王女，他突然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从幻境中抽离出来了。

    颜寻见他呆呆的模样，她笑了一声：“怎么了？你还没调整好状态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雌性的恢复力更好一些，颜寻在换姿势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清醒。

    摇光看向颜寻，突然说：“……我不知道简椿来后来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摇光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莫名其妙，王女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提及到别的雄虫。

    颜寻说：“没关系，不需要知道。”

    她专心致志地抚过他手上每一道伤痕，信息素让摇光的情绪镇定下来，在幻境中对简椿来做过的事情，颜寻在摇光身上重新做了一遍。

    纵使他们能够耗费时间来自我修复。

    “如果每次重复回忆都会这样，你应该早点和我说，”颜寻的语气稍稍有些责备，“虽然之前我在备考，但只是用信息素来稳定你的情绪的话是没问题的。”

    摇光皱眉：“对于虫族来说这只是小伤。”

    颜寻：“但在我的认知里面不是。”

    摇光没再说话。

    “好了，我大概知道我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的了。”颜寻揉揉他的头，“少年体态也很好，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在人类社会待了太久而产生的怜悯心。摇光想，但他的心跳很快。

    这样就好了，他可以原谅她忘记自己的事情，那颜寻也要一样。

    摇光没有说的是——

    其实在真实的过去中，颜寻更喜欢简椿来。

    这个属于女王的一等虫族和颜寻的关系堪称亲密，在摇光刻意跳过、也意图遗忘的片段中，有许许多多的场景他难以涉足。

    那个不像是虫族的虫族留在了颜寻诞生的温床。

    他将颜寻身上的致命伤全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或许是这样的举动导致了颜寻记忆的缺失。

    在最后一个伤痕复原的时候，摇光伸手握住了颜寻的手。

    他的声音微哑，少年音因此染上不一样的色彩：“姐姐，现在只有……”

    摇光的话还没说完，颜寻手腕上的终端突然弹出了一道申请。

    光幕挡在两人之间，摇光骤然冷下脸，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我很不爽，我要把发信息的人杀了”的气息。

    颜寻起身查看，发现是阿维尔发来的信息。

    “我要回去测试机械契合度，”颜寻的表情随着信息的查看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摇光也跟着站了起来，“晚上好好休息。”

    她拎起了自己的包，明摆着一副今晚不会在这里留宿的模样。

    好事被破坏，摇光不爽极了。

    季星源在这里的家产是一栋坐落在K30星球首都市中心的别墅。小区内的风景宜人，周围的邻居也是比较正常的人类，相比起奢华庞大的宫殿，颜寻更喜欢这样的风格。

    摇光本来想送她，但交通方便，颜寻自己打了辆车回到德维特古堡。

    现在不同于以往，颜寻的行为不再受到极大的限制，起码自由出入城堡是没问题的。

    回到德维特古堡的时候，她看见阿维尔正站在门口等待。

    男人穿着整齐又正式的制服，下一秒就能走红毯的程度。颜寻下车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反而有些紧张……该不会，使用机械契合度的机器进行测试是一件非常重要且谨慎的事情吧？

    她有点想要退缩了。

    在她表现出抗拒的时候，阿维尔上前。

    男人的表情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是熟悉他的下属在身边的话，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每当上司看见颜寻的时候，他的情绪都会有一个微妙的上扬。

    阿维尔说：“抱歉，本来想让你多休息一段时间的。”他将手在颜寻的面前摊开，示意她可以将包给他拎着，“但今年的机甲科竞争有些激烈，我想既然家里有机甲，或许你可以提前试着熟悉起来。”

    谎话，这件事情虽然重要，但远没要到将颜寻紧急召回的程度。

    当然，竞争激烈不是作假，每年申请机甲科的人起码上千，但最后只会录取五百个人左右。

    一半的淘汰率确实是很好的、提前训练的借口。

    阿维尔带着颜寻穿梭在城堡中，前往后方的训练所。一路上的仆从恭恭敬敬对两人鞠躬，大换血的下人队伍中，颜寻还是能看到几个熟悉的脸。

    “那些没有被辞退的女佣是我离开K30星球之前留下来的。”阿维尔解释道，“但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被梅格清理掉了。”

    颜寻眨眨眼。

    怪不得有些下人会偷偷给她塞吃的呢。

    阿维尔没再说，他走过一个拐角，两侧的仆从推开大门，一个室外的长廊连接着训练所在颜寻面前展开。

    在城堡的中央偏后的地带，极具星际风格的建筑物显得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同，只不过建筑物外表缠绕的藤蔓将这种感觉稀释了一些。

    就是之前季星源给他们送情报时候，阿维尔和谢景竹走出来的那个训练场。

    如果不是要测试机械契合度，颜寻会对这里很感兴趣，毕竟也没人说过虫族和人类的这种技术接不接轨——要是出来一个契合度0……

    颜寻摇摇头，决定不自己奶自己。

    阿维尔站在门口进行了虹膜认证，金属大门向着两边展开，青年先一步踏入，走进门内后示意颜寻跟上自己。

    训练所除了肉眼可见的上下两层，地下其实一个实战演练场，是可以供给机甲和机甲之间战斗的。

    阿维尔带着颜寻前往上方，颜寻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这种感觉就像是前世抢一分钟限定的商品，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勉强稳定了心情。

    测试的全息仓类似于之前玩过的机甲仓，外形是圆形球体，光是看外表倒还挺可爱。

    仓口在阿维尔的操控下打开：“检测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契合度足够，我可以带你对初级机甲进行预先的外表设置。”

    那双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她，对于少将来说，这种态度已经算是非常温和。

    颜寻爬上仓内，将手脚伸进了固定的位置，阿维尔在仓外进行了操作，有像是吸盘一样的东西固定在颜寻的手脚上。

    但她垂眸看了一眼，并没有实物连接在身体上。

    “放轻松，小寻。”阿维尔说，他犹豫片刻，又跟上一句，“就算是结果不理想也没关系，我一样可以带你去帝星。”

    颜寻：“我的成绩还没出来呢。”

    阿维尔：“我相信你。”

    颜寻认命了，要是等下出来的结果很奇怪的话，就只能依靠色.诱阿维尔来解决了。

    好在帝国的少将虽然沉默寡言，但在情感上还是一头雾水，颜寻面色如常的思考着，如果对阿维尔暴露自己的虫族身份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机械契合度在仓门打开之前不会被外面的人知道，颜寻放心开始测试。

    仓内的场景发生了变换，原本金属的内壳变成了纯白色的平面，颜寻发现自己可以走动。

    那种被束缚住的感受也消失了。

    她在空白的领域里面行走，看见了像是沙漏一样的蓝色设施。

    在颜寻的面前弹开了一道屏幕：[请您转动沙漏。]

    颜寻呼了口气，她用手将沙漏波动，细沙伴随着重力下落，蓝色的屏幕上也收缩变成了进度条的模样。

    全息仓内，沙漏上边的细沙向下流淌，前方的进度条滚动，颜寻紧张地看见它度过了五十大关，心情才骤然变得轻松。

    只要到达了人类的正常水平就行，颜寻想。

    但是这个进度条并未停下，六十、七十、八十、九十……在她茫然的表情下，进度条停留在了百分之百的位置，沙漏上方的沙子也全部镂空。

    [精神链路介入…]

    [接入完毕。]

    [数据误差校验完毕。]

    [您的机械契合度为：百分之百。]

    旁边还很应景地绽放开两束蓝色的烟花。

    颜寻：“……？”

    这比契合度为0还让颜寻摸不着头脑，阿维尔的契合度九十八已经是人类中的天才，如果这个检测仓没有出问题，那她这边就要出大问题了。

    机甲不是为了人类而制造的吗？

    由于颜寻前期的思想准备一直都做的是契合度很低，现在百分之百宛如当头一棒，颜寻沉默片刻，想不到自己要用什么说法。

    好像百分之百也行，但是这样好像有点太显眼了？

    本来是想幕后默默和谢景竹达成合作，颜寻不想自己成为帝国的下一个星星——毕竟阿维尔的称号是他的契合度出来后传出的。

    还有，万一像是阿维尔一样把她提早派遣到边缘星系处理暗生物……

    不行！颜寻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这个数据也要模糊掉。

    她又戳了戳后方的那个沙漏，沙漏一动不动，颜寻手戳到的地方，蓝色的小烟花都会炸开。

    颜寻：“……？”怎么还搞这样的设计。

    但就在她惆怅的时候，颜寻看见那个蓝色的面板上面原本显示的字被打散，随后进度条重启，此番读条稍微慢了一些。

    像是什么在操纵着数值向前。

    这一次，数值停留在了八十二的位置。

    而那个原本和进度条同步的沙漏只是晃了晃，想要翻转却被外力压制，内部沉底的沙子都抖动起来。

    颜寻有些警惕。

    她顿了顿，问道：“是谁在操纵这个吗？”

    对方是敌是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阿维尔在外面会不会发现？

    八十二的数值晃动后逐渐淡去，颜寻看见另外的字体浮现上来。

    没有声音回应，但幕后的陌生人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

    [您好，亲爱的小姐。]

    替代了数值的字体在颜寻阅读完毕后打散重组。

    [如果对此感兴趣的话，等到达帝星后，请来找我吧。]

    她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只出现过一次就销声匿迹的声音。

    颜寻的目光停留在最后。

    落款是…花体的AIC。手将沙漏波动，细沙伴随着重力下落，蓝色的屏幕上也收缩变成了进度条的模样。

    全息仓内，沙漏上边的细沙向下流淌，前方的进度条滚动，颜寻紧张地看见它度过了五十大关，心情才骤然变得轻松。

    只要到达了人类的正常水平就行，颜寻想。

    但是这个进度条并未停下，六十、七十、八十、九十……在她茫然的表情下，进度条停留在了百分之百的位置，沙漏上方的沙子也全部镂空。

    [精神链路介入…]

    [接入完毕。]

    [数据误差校验完毕。]

    [您的机械契合度为：百分之百。]

    旁边还很应景地绽放开两束蓝色的烟花。

    颜寻：“……？”

    这比契合度为0还让颜寻摸不着头脑，阿维尔的契合度九十八已经是人类中的天才，如果这个检测仓没有出问题，那她这边就要出大问题了。

    机甲不是为了人类而制造的吗？

    由于颜寻前期的思想准备一直都做的是契合度很低，现在百分之百宛如当头一棒，颜寻沉默片刻，想不到自己要用什么说法。

    好像百分之百也行，但是这样好像有点太显眼了？

    本来是想幕后默默和谢景竹达成合作，颜寻不想自己成为帝国的下一个星星——毕竟阿维尔的称号是他的契合度出来后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