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投献来的佃户,那就更简单了,她甚至只需要出个政策,表示佃户当年是主动投献的,如今也可以主动脱离。
一旦投献而来的佃户纷纷回归官府,那他楼家的田产要丢失一大半。
更毒辣一些,直接废弃掉有功名的举子名下的免税额度,那就再也不会有投献之风了。
这是要釜底抽薪挖了他们楼家的根啊
楼文墨能够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太阳穴突突的疼,他转头看向这个风淡云轻、尚且端坐着的小娘子,只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沈游把两个人都刺激完了,活像是嫌弃刺激还不够大,转头笑盈盈的看向程远。
程远一抖,橘子皮的老脸面沉如水,眼神格外阴鸷。他畏惧于沈游手上的兵,愿意卑躬屈膝拍马屁,但那不代表他不憎恶沈游。
假如有机会,他恨不得把沈游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沈游佯装没看见程远憎恶的眼神,淡淡道,“第三条,借助权力或是财势强逼百姓低价贩卖田产或是借助印子钱等等商业手段恶意构陷百姓,逼的人贩卖田产乃至于卖儿鬻女,家破人亡”。
这些,程远都干过。他巴上了程府尹,狐假虎威,收来的田产四六分。大头被程府尹拿走了,只拿了四成的程远势必要收获更多才能够弥补自己出力动手的损失。
事态开始演变的更为剧烈。
他私放印子钱、春苗钱,等到百姓无力偿还,即刻破门而入,侵占田产,收获少男少女。
雷州城内最大的花楼背后运营的主人就是程远。那里面,绝大部分女子全是被家人贩卖的良家子。甚至于皮肉长相过于优异的会被他好生,送往金陵乃至于京都用以贿赂各级官吏。
这也是为什么程远一看到沈游下意识的评估她一身皮肉长相,甚至隐隐动过极龌龊的心思。
如果说,程远充当了下游供应链,那么程府尹就充当了中间商,紧接着通过程夫人搭上了刘子宜,成功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和美女进献给了上级。将这条贿赂链铺开到了泰半的大齐。
刘子宜敢左右朝局当权臣,因为满朝文武至少有一大半都或多或少的收过几个美人,收过几笔孝敬。
所以刘子宜在老家荆州那么有底气,就是依靠程夫人孝敬上去的钱财所豢养出来的兵马。
这些军队兵强马壮,甚至于连周恪势弱之时都试图避开荆州兵马。
周恪原本以为刘子宜的钱财是刘家世代积累所得的,可刘家不做海贸,又人丁兴旺,行事奢靡,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豢养大批兵马这个问题困扰了周恪许久。
可地理的距离过于遥远,周恪又听闻荆州投献成风,自然以为刘家的钱是压榨乡里乡亲来的。他万万没料到,的确是民脂民膏,只不过是雷州城的民脂民膏罢了。
程远并不知道程府尹的上家是谁,可即使如此,也足够他在雷州作威作福,挤掉了楼家,成了当地第一大族。甚至胆敢邀请各家当家人,说出要请外援,做内应的话,当然是因为他自觉有这个底气。
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高勇毅当日搜遍全城,却忘了搜花楼。军中禁止出入烟花之地,高勇毅这样刻板的性格,下意识的就忽视了花楼。
而就在高勇毅向沈游请完罪后的那个傍晚,决定做最后一次全城搜捕,如果这一次都没有搜到逃跑的程府尹,那么雷州城就必须解封了。
这一次,他们穿行过每一条大街小巷,陈章和高勇毅一同搜捕。陈章可不会在意什么烟花之地,他甚至还说服了高勇毅,“反正琼州是没有花楼的,咱们早查晚查都要查封嘛”
高勇毅被说服了,他们顺手查封了花楼。当然,这也是程远急着邀请大家聚集的原因之一。最大的产业链被打破,他怕沈游查到什么,自然慌急慌忙。
紧接着,在被关押的妓子堆里搜捕到了程夫人的两个孩子和及其婢女青雀。
两个孩子惊慌之下,被陈章顺藤摸瓜,摸到了程府尹的所在地。
两个孩子还活着,程府尹只有一具尸体了。
高勇毅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活着,壮年的程府尹却死了,这是为什么。
医科紧急做了尸体解剖,发现程府尹服用了。
报告送到了沈游的案头,两个孩子招供说程夫人让青雀带着他们去荆州投奔外祖父家。
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程夫人送别他们之前告诉他们如果青雀杀掉了程府尹,让他们别害怕,只管跟着青雀走。
两人吓得不行,又不敢动手。直到搜捕花楼,青雀心知今日是躲不下去了,让两个孩子赶紧跑,然后递了一包给程府尹。
程府尹吃了。或许是临死前最后一点舐犊之情,他知道只要自己死了,刘子宜或许愿意保下一点他的血脉。
青雀带着二人试图装扮成花楼里的女子,却被陈章看破,青雀自尽于人前。
两个孩子又什么都不知道,线索断绝。
目击者、经手人基本都死亡了。活着的程远也不知道自己上家是谁。线索断的一干二净。
所以以上种种俱是沈游的推测。然而就是因为死的太干净,才会让沈游产生如此恐怖的猜测。
假如可以,她当然希望这样的猜测是错误的,可程夫人临行之前要杀掉程府尹,青雀自杀,程府尹服毒乃至于程远试图寻求外援,都如同一个个反面例证,不断提醒着沈游背后的推测。
但不管上家是谁,程远却是铁板钉钉的供应者。他搜刮民脂民膏,逼的人家破人亡。
他若不死,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