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敏之半垂着头,“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是我对不住你们可还有那些尚且能跑能动的兄弟。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啊”
钱敏之是副将,主将李铎被抽去金陵后,一直是钱敏之在掌兵。
他虽心慈手软,极易犹豫不决。但多年行军打仗,他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如今舍弃一部分受伤的人,还能让另一部分人活下去。
这是钱敏之的决定。
钱敏之双膝跪地,虎目含泪。
主将给自己的下属们下跪。
此等情态,对于这些底层士卒们而言,是何等巨大的冲击力。
孙大壮急急道:“将军,快起来是我等拖累将军了”
就连跟孙大壮唱反调的铁牛都仿佛羞愧的低下头,“都听将军的”。
乃至于连受伤的士卒们都笑道,“将军尽管去我等残躯,还能为将军拦一拦”。
钱敏之一个身高七尺的壮年汉子,此刻鼻子发酸。
可情势逼人,钱敏之来不及煽情,他点齐人马,发现还能跑的只有一百四十七人,剩下的全是重伤员了。
敌军的追杀来的如此迅速。李铎一被抽走,赵识没了劲敌,宛如猛虎下山。
“赵将军钱敏之等人已经逃入了山里”,赵识是佘崇明的左膀右臂,而说话的高弘毅是赵识的亲信。
高弘毅偷瞄了两眼赵识,发现赵识被大胡子遮住的脸上,啥也看不出来。
高弘毅顿时脸皮一抽,心说将军跟那李铎数次交手后各有胜负,堪称旧怨深重。现在李铎一走,将军肯不肯放过李铎的副将钱敏之
赵识可不知道自己的副将脑子里在跑马,他看了眼前面的树林子。川蜀多山林,这种林子与山脉连在一起,绵绵不绝,一旦追进入,自己都有可能迷失在里面。
可要是不追,难不成就这么放过钱敏之
赵识面色凝重,“传令全军,做好防守准备”
高弘毅一愣,“将军,咱们不进攻吗”
赵识摇摇头,“钱敏之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够返回突围。咱们就守在这里,势必能够守到这帮溃兵”。
“可将军,咱们自己也挺危险的呀”,高弘毅郁闷道,“咱们绕到荆州兵后方,接连夺下昌义、武安、宜顺三县,把这帮荆州军赶到这里。”
“而皂衣军就在黔安县,毗邻昌义。简直就是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跃跃欲试。要是他们发现昌义县内的驻军被咱们抽走了,直接动手夺城,那咱们回去怎么跟陛下交待再不然,那钱敏之跟皂衣军联手,给咱们一个大的,那咱们就坐蜡了”。
高弘毅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皂衣军是亲眼看着他们夺下昌义的,却并不知道他们这一队人马已经连克三县了。一旦被皂衣军知道,他们这支队伍早已离开了昌义城,对方势必会乘机夺城。
也就是说,他们驱逐了荆州兵,忙活了一大通,全都白干。甚至还替皂衣军白干活,回去还没办法跟佘崇明交待
高弘毅又担心又郁闷。
“此次绕到荆州后方击杀荆州兵,就是在赌博”,赵识淡淡道,“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哪儿来的这么多算无遗策”。
“再者,如今局势未明,皂衣军未必会轻举妄动”。
便是真的动了,他留在昌义的人手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赵识一声令下,“戒备”
果然,一入夜,数条黑影四处散开,他们步履尽量放轻,小心翼翼的穿行在树木之间。
“将军,这边走”,孙大壮跟在钱敏之身侧,发了个气声。
两人为了赶路方便,去了盔甲,只随身携带着兵刃,做最后一博。
钱敏之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夜色,四横八叉、宛如鬼魅的树影,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沉甸甸的。
忽然,钱敏之步伐一顿,手脚冰凉。
夜色明亮起来,是昏黄的火光在摇晃。
赵识那大胡子,一根一根,肆意生长,都成了黑白无常的锁链,只等着把钱敏之引入黄泉路。
“钱兄,夜间路难行,不如停下来,你我叙叙旧”。
钱敏之牙关紧咬,这周围全是赵识的兵卒,手里的,样样都指着他。
而钱敏之手里,唯有一杆和身后八个士卒。
钱敏之木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个方位走”
赵识那大胡子微微抽动了两下,笑道,“那就得问你的下属了”。
钱敏之悚然一惊,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铁牛”
赵识顿时大笑起来,“倒还算聪明”
“王八蛋”,孙大壮大叫起来,“瘪犊子不得好死你他娘的,你对得住将军对得住死去的兄弟吗”
孙大壮骂骂咧咧,眼眶都红了。
铁牛沉默的站在那里,半低着头,不敢去看昔日同袍的脸色。
“你们围而不杀,到底是想做什么”
赵识爽朗大笑起来,“钱将军,良禽择木而栖啊”
钱敏之沉默的看向赵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赵识要招揽他。
论理,荆州的精兵被抽走,他钱敏之就是个被放弃的丧家之犬。虽作战悍勇,但本人优柔寡断,适合做先锋却不适合做主将。
更别提,李铎与赵识又有旧怨,怎么看赵识都不该放过他啊
钱敏之百思不得其解,“敢问赵将军,因何看中我”
“钱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将军虽为副将,却也是一名悍将你我虽有旧怨,可若能同朝为官,化干戈为玉帛,也算是桩美谈”。
钱敏之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赵识,“将军看中的不是我的悍勇吧”
怕是看中了我对于荆州的熟悉。
半个荆州在皂衣军手里,钱敏之与他们交过手,又对荆州比较熟悉。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各州县的将领投降了皂衣军。
而这些将领都曾经是钱敏之的下属。
钱敏之咧嘴一笑,心知自己别无选择。
“赵将军,我若降了你们,可否先给我一众兄弟们治伤”
“这是自然”,赵识满口答应。
“此外”,钱敏之恶意的眼神直盯着铁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将话说出口。
“将军可否将此人交给我”
铁牛硕大的身躯一抖,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将军,饶命啊饶命啊”
在铁牛近乎凄厉的哀求里,赵识轻描淡写道,“自然可以。此等不忠不义、出卖同袍之人,合该千刀万剐”
语毕,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