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盛罗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他下意识还是想道歉，却忍住了。
陆序看着刘胜男，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们期末考试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就是没有之前那一场那么大，屋檐上，树根边上，新雪盖在旧雪上面。
“这个点儿了小陆老师还没吃上饭呀？”盛老爷子也抬头看了看时间。
盛罗点点头，推开了厚重的棉布帘子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学校里连自行车都没剩几辆了，盛罗左右看看，都没看见哪里有人影儿。
刘胜男擦掉了眼泪：“我没想过会被这么拒绝。”
高冷寡言的陆校草，荣誉加身的学生会主席，在拒绝别人的时候应该更骄傲，更冷淡，还是更敷衍？
过了几秒钟，她让自己镇静了一点：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她都觉得西方是以麻子点儿为美。
他也早就习惯了被告白和拒绝告白。
她干脆提着保温桶走进了教学楼，陆香香这种时候多半是把书包放在了学生会办公室的，去那儿等着应该没错。
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陆序看见了一只喜鹊从窗前的树杈上跳过。
“对不起……”
无望的、注定了不会被回应的暗恋，就像是一页写了太久的日记，絮絮叨叨的心情，罗里吧嗦的细节，字叠着字，有开出的小花和酸涩的泪水，在急不可见的笔画的缝隙之间，也被她用力塞满了喜欢……这样的一页日记，也应该被撕掉了。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盛罗知道了他喜欢她，会跟他道歉么？
“陆序，还有半年我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再让自己有遗憾，所以，我得告诉你，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从你刚来一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
走在路上能看见偶尔几户平房的顶上无人问津，大概是屋主早就去了远方。
那些屋顶的雪还保持着没有被人惊扰过的模样，就好像蛋糕上被小孩子遗漏的没有舔掉的奶油。
女孩儿突然笑了，眼泪也同时流了出来：“陆序，你这么说话，可跟我想的不一样。”
盛罗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凌城的雪里总是有黑色的小渣渣。
他想起了一根被自己收藏起来的羽毛，此刻正躺在他书包的某本书里。
午饭除了热腾腾的大包子还有玉米碴和老南瓜一起熬的粥，用的是黑土地上特产的玉米碴，黏糊糊的一大碗，喝的时候得贴这边儿转圈儿喝才不烫嘴。
她又进厨房炒了几个菜，等到小饭馆的人少了，她看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
这些小孩儿肯定不会像她一样以为白雪公主脸上都是黑色的小麻子点儿。
光秃秃的树干看着平平无奇，摸一下也能摸到薄薄又冰冷的一层，都是蒸腾的水汽又被低温给逼成了冰。
可是这一次，他的感觉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无论时间、地点、还是人物，都让他很意外。
他会想听到一声道歉么？
陆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收到表白。
有放了假的小孩子咋咋呼呼地跑过去，手里攥着从树根旁边抠的雪团子。
天是晴朗的，阳光照在那些积雪上，闪着光亮。
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刘胜男快步走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陆香香，我来给你送包子了！”
“知道知道。”
盛罗摘了围裙，重新穿上羽绒服，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又被她随随便便地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要是有其他同学也饿了你就领来家里哦。”盛老爷子嘱咐她。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我会努力准备高考，我要考大连海事，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件事也是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放下了。”
也许，在某个夜晚，刘胜男和他一样，都因为一份喜欢而辗转难眠。
盛罗吃了三个包子喝了一大碗粥，又给自己添了半碗粥配着酱黄瓜菜一起吃了，陆序还没回来。
“算了，我给他送过去吧。”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就是喜欢你。”刘胜男看着自己暗恋了一年半的俊美少年，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因为害羞和难过哭出来，“我喜欢你，你没有做错什么。”
走出了教学楼。
陆序认认真真地说。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陆序苦笑：“刘同学，我真的很感谢你，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你能喜欢我，是对我的认可，但是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回应，因为真的很宝贵，所以我更不能接受。”
然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表白的人还是学校的前任纪律部部长刘胜男。
刘胜男抬起眼睛看向他。
睁开眼睛。
学校的暖气已经停了，空气开始变得冰冷。
“谢谢。”他开口说道，“你很好，我希望你以后会遇到真正值得你喜欢，能够给你回应的人。”
盛罗突然挺高兴的。
至少，他尽自己所能地没有伤害到别人。
包子先放进塑料袋，再放进保温桶里，另一个小保温桶里放着玉米碴子粥，盛罗用筷子夹了点儿黄瓜咸菜往塑料袋里一丢，用手指转了十几个圈儿，直接放在了保温桶旁边。
包子是添了熟酱腌出来的肉丁加上槐树花拌的馅儿，咬一口汤水能顺着手指缝流到手腕子上。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很多会吸引别人喜欢的特点，比如外表、家世，又或者学习成绩。
上到楼上，盛罗溜溜达达穿过长廊，刚走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口，她停了下来。
学校的保安还在，看见盛罗提着保温桶摆摆手就让她进了学校。
下大雪的时候为了防止房屋倒塌都是得清理屋顶积雪的，尤其是砖瓦平房之类的。
门是半开着的。
凌城没有了煤，雪真的变白了很多。
甚至走出了学校。
陆序在办公室里站了好一会儿，终于，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陆序突然觉得自己的胃部被人抓住，然后狠狠地拧了一下。
“咳咳咳！”陆香香他呛到了。
如果用这些标准来衡量，他大概是个传统意义上“值得被喜欢”的人。
都结束了！
欢喜和悲伤，骄傲和自卑都是敲打窗户的雪粒或者流淌进了下水道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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