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紧接着求见,沈老太爷没有避而不见的理由,可整个人疲态不加掩饰。
“老朽正好也有事与你相商。”沈老太爷示意她落坐,“傅青山与隆祥庄的事情,老朽确实是没脸见你。这个女婿是老朽选的,他变成眼下这副模样,都怪老朽识人不精。你放心,沈家的船,绝不会让他傅家的人主事,也不会让他的人登船,隆祥庄的物货能不能上船,都由你来做主。沈家重启商舶是你一手操办的,老朽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因源际会让你此番决定,但老朽还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事已至此,沈家已由杜且一人在操持,沈家的过往也该对她说明白。
“我沈家是大海商之家,在你嫁进来之前,沈家已经开始没落。因此,很多人已经忘记,也不会对你提及,在泉州还未设立市舶司之前,沈家乃是以私舶起家,在市舶司设立之后,还是以私舶为主。但为了市舶司能完成朝堂的抽解任务,时任市舶司提举向我提议,只要我缴纳一定的税赋,对泉州城助益良多,沈家的商舶进出都可以免检,只要列出清单换取公凭即可。”
“我答应了,并且屡屡为了泉州城的海上贸易兴建各种设施,直至我再也无法出海。而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四海和严儿相继出海,都未能活着回来。风行号的回归,又恰逢柴从深任提举市舶司,这个没有规矩的家伙并没有对沈家的商舶高看一眼。但有一点,八大商户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地想逼你还债,只能说明沈严当初所欠债务,并非市舶司公凭上所列清单,但已经死无对证。我想,严儿必然是做了一些沈家从来没做的事情,比如走私违禁物货,甚至是答应带回一些禁榷商品,却不被市舶司所博买。凡此种种,我不曾过问,但也略知一二。”
“如今沈家商舶重新出海,必然会有人上门,图的就是沈家免检的金字招牌。当然,你也要与市舶司再次确认,我沈家商舶所拥有的权利。你可以不走私,不贩私,但沈家的权利不能丢了,这是沈家大海商之家的荣光。不仅如此,沈家的商舶途经南洋诸蕃,及至三佛齐,都有额外的优待,这些陈三都会一一打点。但商舶从泉州城离开时,所载物货均由你定夺,陈三只听命于你,但他是纲首,他也有权自带物货出海交易,至于他能带何种物货,也由你来定。也就是说,沈家自此出海贸易的商舶,究竟是何种走向,你要有一个定案。”
沈老太爷一口气说完,长长地喘了喘气,“至于随船出海的牙人,弃之不能去,还不到他出海的时候,你也需要有人在身边替你打点。陈三出海,我这边就没有为你四处打探消息的人,阿莫能做的有限,偏院离不开他,你身边的人除了杜平,剩下的都无法在外助益。而你眼下树敌不少,不能让自己孤立无援。”
杜且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她入门三载,与他斗智斗勇,而今听到这番发自肺腑之言,她竟有几分恍惚。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沈家与南外宗博弈的棋子罢了。
沈老太爷想要沈家的权益,也要看南外宗肯不肯给。而南外宗依惯例给了,那于她又有何好处?
“其实,妾想见翁翁,还有一桩事要问翁翁讨一个说法。”
沈老太爷阖上眼睛,摆摆手说:“你且说来听听。”
“妾为沈家四处奔波,妾能从中得到什么?”杜且直言不讳,“阿娘为了沈容,守着沈家几十年,可妾还债是为了离开沈家,却这一路并非还债而已。他日还清债务,沈家荣耀满门,妾却树敌众多,孑然一身,又该如何安然离开?”
“你想要什么?”
“这还用说吗?沈家的商舶重返之日,妾要返航物货之利的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