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柳真真了, 就连在线上看直播的网友们都傻了。

    【选座挑最上面的第一名？这就是天之皇女的自信吗？】

    【看我们池姐秒杀全场！你皇任你皇～我自拂山岗～】

    何笑笑今儿是拉着莫莉莉同好会的人一起在家里用百寸大幕布投影仪，聚众观看初舞台。

    现在，她们这群小女孩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想不通, 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莫莉莉要挑那个位置。

    四A之争绝对是本期直播节目的看点。

    《闪亮姐妹》达人秀作为一档号称自己是表演竞技和生活综艺相结合的真人秀, 挑选A角，不仅仅要看实力，更会以达人选手本身的魅力点出发。

    虽然如此，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硬实力绝对是最重要的。若非如此, 在场八十八名选手，外加无数双在屏幕后等着观看结果的眼睛, 并不能接受。

    莫莉莉……

    何笑笑仰着头看着屏幕上的小女孩, 两手合十, 静静祈祷。

    掌心中的汗发蒙，她也不愿放开。

    -

    三军特种兵选拔点。

    作为本次选拔任务的教官楚天扬, 一声令下让参与者去负重跑马拉松以后，自己坐在越野车上，拿出了手机。

    负责开车的队友好奇：“楚队, 你看什么呢？”

    楚天扬悄咪咪地调整了下手机的位置，利用防窥膜的特性避开了队友的偷看。

    “没什么。”

    哼哼！他才不要告诉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他新捡的闺女正在参加选秀比赛直播。

    闺女哪都好，就是脑回路不太正常。

    第一名……

    A角。

    是啦。

    虽然他老把永争第一挂在嘴上, 可是闺女，你才六岁, 你去坐第一名的位置, 是不是有点太早！

    楚天扬心里百转千回, 手中却忍不住悄悄为莫莉莉发了一条弹幕。

    【支持，莉莉，不管你做什么我们莉莉丝都支持你(/▽/)。】

    莉莉丝是莫莉莉粉丝的名字。

    楚天扬现在已经打入内部了！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爸爸粉！！

    -

    第五区监察室。

    别人看选秀直播那都是开开心心气氛活跃，一到这群妖怪这里，事情就变得奇怪了。

    跟上班打卡似的，各个正襟危坐，一句闲话也不敢说。

    执行者黑猫趴在暗处的沙发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幽绿色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

    在他手下工作的精怪们没忍住，说了些悄悄话。

    “我说，执行者未免太关注这小女孩了吧。”

    “该不会……”

    “我之前听说，执行者是万恶之子，被区长强行送来当执行者的。他吃人的呀。现在天天看着这小女孩，该不会是想哪天一口把人……”

    兔子精面露惊恐。

    “猎人在行动之前，都喜欢观察猎物。”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黑猫的尾巴一荡，打落了沙发上的靠枕。

    房间瞬时安静起来。

    这一刻，电视里莫莉莉和柳真真对话的声音才显得清晰无比。

    -

    柳真真人在发抖。

    真的在发抖。

    不是她说，在参加这个节目之前，她觉得自己有潮人恐惧症。

    每次她妈带她进城，去什么太古里三里屯走一圈，她都要把自己的目光给藏起来，脖子给缩起来，弓着背，假装自己是一只乌龟。

    原因无他，每每走到这种场合，她身边就会都是形形色色打扮周全的人，还有数也数不清地拿着炮-筒的街拍摄影师们。

    柳真真每次看到这些镜头都在想，或许在哪一张某网红的优秀大片中，她就是其中那个穿着朴素，面露惊恐的路人。

    这次参加《闪亮姐妹》柳真真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来了。

    毕竟，在场八十八位姐姐妹妹，打扮的都非常周正。

    包括她自己。

    衣服是节目组给她挑的，说是当前最流行的。

    这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让她面临跟顶级潮流人士池子妗对话的恐惧。

    瞧着那一脚可以把自己心口踢穿的马丁靴，还有那露出来的一手可以握住的腰，腹部的马甲线，以及对方脸上冷傲的妆容，池子妗真的要惊恐发作了。

    莫莉莉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给她糖吃的姐姐忽然发抖了。

    她坐在柳真真的腿上，被她抱着。

    柳真真一抖，莫莉莉就像是坐上了一台什么奇怪的东西。

    “莉莉。”柳真真真觉得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德不配位，心虚无比，“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吧。”

    莫莉莉从柳真真颤抖的尾音里听出来了她的恐慌。

    小人鱼想不通。

    这种仿若猎物见到狩猎者的恐慌，为何会出现在柳真真的身上。

    她跟着仰头，看向令柳真真害怕的对象。

    鼻尖轻轻闻嗅，没有察觉到妖气。

    瞧着对方的样子，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并没有什么吃人的本事。

    思来想去，莫莉莉还是没想通。

    她和池子妗对视着。

    池子妗带了蓝灰色的美瞳，这让她瞳孔的颜色多了几分超乎常人的妖媚。然而她整个人的气场又是冷淡的，不笑的时候很有攻击性。

    莫莉莉的双眼是温柔的焦糖棕，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在凝视海岸边的无尽落日，衬着她鲜艳的发色，徒然生出一万种暗淡的红。

    柳真真夹在她们之间，屏住呼吸，几欲昏厥。

    【友情提醒，我们观众是可以呼吸的。】

    【池子妗不会要找莫莉莉算账吧？毕竟之前投票那件事输得有点难看。】

    【呸！我们家小妗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呢！】

    【讲道理，其他三个区的A角位置也还有空着的，池子妗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啊？】

    【我强烈怀疑池子妗现在过去是为了吸可爱妹妹！】

    【前面的想多了好不好，池子妗是铁血酷姐谁不知道啊？根本不喜欢萌系。】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节目组又犯贱，找了那种火气十足的特效加在了莫莉莉和池子妗对视的双眼之间。

    三秒，五秒，十秒。

    池子妗先动了！

    她那做了超长黑色美甲的右手微微抬起，莫莉莉谨慎无比，反手就是护住柳真真。

    这是她的吃糖工具人，才不要给别人。

    突然感受到来自小孩子的保护的柳真真两只眼都快变成豆豆眼了。

    诶诶诶？

    为了维持和平，柳真真拼尽全力，勇敢地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对着池子妗说：“你好，请问你是想要这个位置吗？”

    她一开口，池子妗的一个眼刀就甩了过来。

    真的是眼刀。

    柳真真欲哭无泪。

    忍不住抱紧了莫莉莉。

    呜呜，噶哈呢！

    说好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呢！！

    她这么一抱，池子妗的眼神更深了。

    莫莉莉很有原则。

    她这么一个小小个的萝卜头，站起来估计还没池子妗腿长，跟池子妗说话的时候却半点不露怯。

    堂堂正正，大大方方。

    “先到先得。”

    莫莉莉拍了拍座位的蓝色把手，“姐姐，你换个位置吧。”

    柳真真想死啊。

    她压低声音跟莫莉莉说，“莉莉，要不咱换个位置吧？”

    莫莉莉才不乐意呢。

    “不要。”

    她也跟柳真真说悄悄话，“我答应奶奶要好好表现的。”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但是奶奶似乎会为此而伤心。

    搞不懂多愁善感的人类啊。

    可奶奶是她的饲主，给她做了那么好吃的，莫莉莉也不想看见她哭。她哭起来，做的食物也带着悲伤了。

    莫莉莉好好表现的方法就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挑最好的椅子，然后，等着成为第一名。

    小孩子的逻辑无人能懂。

    柳真真的脑中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走还是不走？

    她可以走，但是前提是丢下莫莉莉一个人。让这小不点一个人呆在这里，别说坐了，这么高的座位，柳真真都怕她下来的时候摔跤。

    可若是不走……柳真真的心脏真受不了啊。再这么抖下去，她都怕自己以后拿不稳杀猪的刀。

    柳真真背后冷汗直冒。

    她怀里的莫莉莉还在一本正经地拱火。

    “姐姐，你还不走吗？”

    这话是对着池子妗说的。

    池子妗面色一冷，转身离开。

    她步子迈得很快，看得出来她心情的强烈和不满。

    很快，她坐上了对面区正好空着那个A座。

    隔着舞台中央，池子妗和莫莉莉遥遥相望。

    人走了，莫莉莉打了哈欠，问，“真真，你为什么怕她？”

    “池子妗是个很厉害的艺人，唱跳全能，很有才华。而且她长得很好看。”

    莫莉莉似懂非懂。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优点诶，都是优点的话，为什么要怕她？”

    柳真真意识到，她真的很难跟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解释这件事。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放出一个屁来。

    莫莉莉似一个看穿世事的小道童。

    “真真，其实你只是怕输吧。”

    “谁、谁说的！”柳真真想也没想反驳，“我巴不得马上输！”

    谎言脱口而出，柳真真这才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

    对啊。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一场没有结局的闹剧随着更多的人入场而终止。

    八十八个人，来来回回地走，莫莉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余清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最上面的女孩。

    准确来说，她一早就注意到了莫莉莉。

    看着少女无辜的面庞，又想到她对楚少的承诺，还有这些天她所接受的谩骂……

    余清握紧了拳头。

    她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朝着莫莉莉的位置走去。

    瞧着她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关注了过来。

    大家脑子里都蹦出一行字。

    来哟，有好戏看了噢。

    弹幕也纷纷猜测。

    【余清？？她什么意思啊？现在去找莫莉莉干嘛？】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位姐之前做票做那么难看，现在怎么这么淡定啊？】

    【余清……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吗？】

    余清在莫莉莉的面前站定。

    瞧着这一幕。

    柳真真的大脑再一次拉响了防空警报。

    怎么着啊！！

    搞什么啊！！！

    他们这个犄角旮旯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吗？！怎么是个人都要跑过来打个招呼啊！

    “你好，莫莉莉。我们又见面了。”

    余清笑得很坦然，甚至蹲下身子要和莫莉莉握手。

    莫莉莉歪着头，“我们认识吗？”

    她真的很茫然......

    这也不怪她。

    毕竟对于人鱼来说，人类都长得大差不差。

    没有好看的头发，没有漂亮的大尾巴，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莫莉莉很难记住自己见过的所有人的脸。

    通常来说，她是靠气味和本能来判断人类身份的。

    比如，楚天扬的身上有洗不掉的淡淡血腥味，山野里的暴雨味。

    又比如，楚玉的身上夹杂着奇怪的香水和莫莉莉喜欢的厨房的味道，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悲伤。

    柳真真身上有糖果味，这是一个很爱吃糖的人。

    人类的身上总有去除不掉的味道，这些味道是铭刻在他们的记忆和灵魂里的。

    只要莫莉莉和对方多次接触，她就很容易捕捉到这些味道。

    若要用人类的现代术语来解释的话，这只刚刚上岸不久的小人鱼，似乎有点脸盲。

    现在跟她打招呼的人，对莫莉莉来说全然没有印象。

    她双眼坦荡又茫然。

    偏偏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余清的自尊狠狠受挫。

    余清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忍耐无比，带着笑，“我见过你的呀莉莉。”

    她说：“我们在一个赛区海选，我是在你后面的那位选手。”

    这么一说，莫莉莉就有印象了。

    是那个唱歌还不错但似乎走偏了地方的姐姐。

    “噢噢。”

    她小鱼啄米般点头。

    “姐姐，你找我有事吗？”

    对于小人鱼来说，人类社会里的一切客套和应酬都不存在。

    莫莉莉问完这句话，看着余清脸上那顿然凝固住的表情，小表情变得警惕了起来。

    “你也想要这个位置吗？”

    哒咩哒咩呀。

    这是小鱼鱼的位置！

    余清没有池子妗的气场，更没有池子妗的魄力和能力。

    她被尴尬缠身，顿顿回复：“不，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莫莉莉的那个瞬间，心里就像是受到了蛊惑。

    很像朝着她走过去。

    莫莉莉皱起眉头，显然不知道打个招呼有什么意思。

    又没有糖吃。

    她的大眼睛扑闪，看着余清，像是一道逐客令。

    余清笑笑，转身离去。

    面容依旧温柔，只是心中情绪几番来回起伏，别人并不知晓。

    【这一段看得我尴尬癌都要犯了。】

    【家人们就是说我已经替余清小姐姐抠了一栋地下别墅了她随时都可以回家住了。】

    【这告诉我一个教训，永远别跟小孩子玩客套……】

    又一番折腾，大家都坐在位置上。

    柳真真看应该也没有人来跟莫莉莉抢位置了，便好说歹说，把孩子抱起来放在椅子上，自己悄悄摸摸下了台去。

    她找到了一个隐蔽的边角。

    坐进黑暗里的那一瞬间，柳真真舒服地伸直了双腿。

    啊～

    这才是属于咸鱼的地方～

    灯光一明一暗，导师闪亮登场。

    其余人都捧场无比回应着他们的表演，只有莫莉莉，坐在最高的位置上，面无表情，看得很认真。

    不笑也不闹，仿佛在上课。

    莫莉莉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的舞台。

    对她来说，舞台上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也是需要学习的。

    今天的舞台和那天海选所见完全不一样。

    这里有灯光，有特效，有陡然生出的烟雾，还有身后热情伴舞的哥哥姐姐们。

    莫莉莉听见自己的心跳似乎在跟着那个能够发出很大声音的音响一起震动，伴随着那些鼓点，那些低音的信号。

    闪烁的灯光晃眼，身侧都是呼喊和尖叫。

    好奇怪。

    莫莉莉觉得自己有一种想要跟着音乐摇晃鱼尾巴的感觉。

    舞台的现场是有感染力的，也是不一样的。

    这和纯粹的唱歌不一样。

    在这一刻，莫莉莉才明白这件事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