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茵本来还是有些微微气恼的。

    但是等仔细看过杜涛身上的情况之后, 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和贝椒同为攻势凌厉的风格，同样也是在完成了单板训练之后, 又要花时间训练混双, 对于杜涛来说，压力和负担一样都还是很重的。

    表现在身体上，也是许多斑驳的光点, 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酸。

    她要对手下的每一个病人负责，也要对自己的每一次治疗负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接下的这次治疗, 都要认真对待。

    路青茵静下心来, 仔细观察着杜涛体内的情况。想要找到一条缠绕光藤的最佳路径。

    两人虽然同样攻势凌冽，因为同为右手执拍，没法像是左右手那样走位配合, 所以技术上其实是互补的。

    不一样侧重的技术，导致了体内伤病的很多细节也不一样。

    路青茵这次没有从小腿开始，而是从更低一些的脚踝开始。

    她还是那张可爱的小脸，杏眼水灵灵的, 但是现在眼神却异常专注, 身周的气息，都跟着也平和了起来。

    艾灸盒上冒出缕缕白烟，好闻的艾条燃烧形成的草药气息, 裹挟着星星点点的光之力碎芒, 慢慢向四周扩散开来。

    训练场中所有人, 本来还有些起伏的波澜心情, 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还有人回忆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

    随着艾灸一点点的进行, 看着专注理疗的路青茵, 大家的注意力，也都慢慢集中到治疗本身上。

    艾灸盒熏红了杜涛身上一片又一片的肌肤，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条红色的痕迹。

    但是仅仅从完全放松的肌肉，还有他面上享受的表情，就让人能清晰的感知到是有多舒服。

    杜涛见贝椒做完几次理疗之后，状态这么好，还将理疗过程夸得神乎其神，其实本身就有点好奇。

    这次感受到了，他才发觉自己之前完全是井底之蛙，脑海中对天空的想像，太狭窄了，完全没有天空万分之一的辽阔。

    手紧紧地抓住长凳两侧，感觉通体舒泰得连脚指头都忍不住蜷曲了起来。

    杜涛原本还微微皱起的眉心，也慢慢散开了，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贝椒真的想和他拆对的话，也不会这样费劲扒拉的帮他争取效果这么好的理疗了。

    杜涛忍不住舒坦的长长呼了一口气，浑身上一阵轻松。

    双腿再次落到地面的时候，他甚至感觉整个身体都轻盈了起来，浑身上下像是被一股真气直接冲开，恨不得觉得自己能一跳三米高。

    茵茵拍拍他的肩膀道：“杜涛你手举起来起来吧，最后就还剩下这一个位置了。”

    杜涛乖乖举手。

    当最后几缕被细分的光之力丝，花式缠绕在手上之后，路青茵站起来看着杜涛，突然脑子里浮现出她好像是在捆粽子的想法。

    杜涛见路青茵收手，开始清理和熄灭艾灸盒，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活动一下肩膀，好轻松，就像是不管角度多么刁钻的球，他都能飞快的伸出手去一把够到。

    转动了一下脚踝，整条腿都能感觉到一片轻松，尤其是自己膝盖这一块，微微弯曲试着发力往上跳，似乎都更轻盈，更有力，完全没有原来的那种挫伤感。

    仿佛不管什么转体、转膝，大跨步救球，他都能轻松完成。

    杜涛前所未有的畅快，对路青茵感慨道：“真是不负盛名。”

    “谢谢了，路队医，也谢谢你，贝椒。”

    周围的乒乓球队员们，看着他一副神清气爽，还明显有些恋恋不舍的表情。心中感觉有些复杂，但是更多的还是对那五个名额更期待了。

    看起来就很舒服啊，真想要试一试。

    之前说话的人，小声解释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贝椒。”

    贝椒冷静道：“不用解释，我找杜涛打比赛，是我们配合之间这个结必须给解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怎么说，这场比赛都是要打的。”

    她怒气在听到之前那段话的一瞬间涌上来之后，很快又冷静下来。

    很多事情逞口舌之勇是没用的，要凭实力，一板一板的打回来，一板一板的打碎原本的固有印象。

    “开始吧。”

    贝椒握着自己的拍子，朝球台走去。

    杜涛也跟上，两人并肩而行。

    路上，贝椒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两人熟练的猜球权。

    贝椒猜对了，她一向爱选球权，而杜涛则是得到了场地的选择权，率先走到了球台其中一边。

    贝椒手里握着球拍，走到了杜涛对面。

    她沉下重心，眸色沉稳，带着汹涌的战意，仿佛要撕裂整个球场。

    杜涛也敛去笑意，弯曲膝盖，摆好姿势，他从应下这场比赛开始，就完全没有打算放水。

    到了他们这个水平的乒乓球员，尤其是还搭档了这么久，发球的质量、球速够不够快，力道够不够大，在球被发出去的那一瞬间，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贝椒将黄色小球向上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了！

    贝椒完全没有先试探几个球摸底的想法，两人已经搭档很久，对彼此都非常熟悉，没必要如比赛时一样先谨慎的摸底。

    她的手臂横放在胸前，紧握的球拍几乎和地面平齐，只留下一点微微倾斜的角度。

    随着被抛起的乒乓球落下，扫过她的眉心那一瞬间，贝椒目光一凛，整个手臂肌肉线条都猛然绷紧，手腕发力，急速下切，在球拍即将碰到球的那一瞬间，她微妙的扭转了一下手腕。

    “砰！”

    落下的乒乓球与带着巨大力量的球拍狠狠撞上，一瞬间，黄色小球开始急速旋转。

    力道非常强，是下旋角度非常大的下旋球！

    这是贝椒非常拿手的发球之一，虽然现在球坛里，几乎已经没有不会接下旋球的选手，但是贝椒这一手下旋球，却常常让不少有名的选手都失手。

    杜涛对这球的威力一点也不敢轻视，他飞快的带动身体，挥手一挫。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见过很多次贝椒在他身边，用这一发球为他们组合得分，也明白这球与寻常下旋球可能不一样。

    但是他不曾想过，这发球的旋转，似乎内藏玄机，他竟然和昔日无数次应对的对手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把这球挫高了！

    球高高地飞过半台，朝着贝椒的方向而去。

    杜涛看向贝椒，却发现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早就迅速的后撤，轻盈地控制自己的四肢，在他接到球的一瞬间，贝椒就高高起跳。

    贝椒身高不高，在以往和他配合的时候，很少见她大力扣杀，但是此时，看着她整个人高高跃起腾空，身体舒展，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杜涛目光专注，紧紧注视着贝椒手上的动作，想要锁定她的目标落点。

    贝椒向上跳跃，迎着急速飞来的乒乓球，匀称紧实的躯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道，狠狠一个暴扣，黄色的小球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冲着对面球台爆冲而去。

    杜涛瞳孔猛得一张，原本略带点前倾的姿势，右腿一个滑步，急速后撤，身体后仰。

    他原本做好了近台拉球的准备，毕竟贝椒这个身高，近台攻势极猛烈，和他打远台拉锯才是极大地劣势。

    但是没想到，她这记扣杀，真的是朝着后台来的。

    贝椒这一球，似乎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球速快得惊人，他想要后撤救球，却还是没能挽救这个擦着底线飞出去的球。

    黄色小球飞速擦着他的大臂而过，被撞得改变了方向，弹落到了地上。

    按照乒乓球规则，除了击球手手腕以下的部位，身体其余部位触球都无效。

    杜涛感受着手臂上火辣辣的痛觉，眼神也郑重了起来。

    他起初觉得贝椒更多是带着怒气来的，想要证明她不比他差，但是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贝椒太冷静了！

    搭档了这么久，两人的姿势，动作，发球，击球习惯，对彼此来说都已经不是秘密，但是他自认没有把贝椒研究得这么透彻。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贝椒要来找她打这一场比赛了。

    杜涛微微屈膝，重心下沉，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战意熊熊燃烧的搭档，目光沉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不管是杜涛还是贝椒，都是猛烈的进攻风格选手，在激烈的球赛中，两人的球仿佛星流霆击、狂涛巨浪，带着摧枯拉朽般一往无前的气场。

    但是杜涛的力道更大、球速更快、旋转更猛，一手弧圈拉起来，又凶、又快、又狠，能打得人喘不过气起来。

    贝椒各方面相对弱一些，但是两人技巧互补，能在球的来回之间，给彼此创造出更多的机会，所以混双搭配起来效果非常不错。

    一般更多的，是由贝椒承担起给杜涛制造机会的任务。

    但是现在眼前的一切，似乎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正手大力扣杀！

    反手强拧上旋球！

    反手下蹲砍式侧旋发球！

    正手爆冲弧圈球！

    ……

    3：2、6：5、7：8、10：8……

    贝椒竟然能和杜涛打得如此焦灼！实力完全不逊于杜涛！

    两人越打越激烈，眼中仿佛全都燃起熊熊烈火，炽烈的战意倾泻而出，如夏日正午的烈日一样灼人眼球。

    场边临时当裁判的队友，愣着神，手里下意识的将比分册翻了一页。

    上面赫然显示着——9:11。

    贝椒微弱的优势，率先拿下了这一局的胜利。

    赛场内焦灼又激烈的气氛，仿佛一瞬间被冻住了。

    训练场内仿佛陷入了寂静，连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了许多，场边观战的队员们，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小心地看向杜涛。

    他们作为杜涛的朋友，顾忌杜涛的感受，但是路青茵却没有这个顾虑。

    她早已被这种大开大合，凶猛凌冽的对攻，勾起了心里的激情，只觉得这样猛烈的球风让人感觉热血沸腾，畅快无比。

    此时见贝椒率先拿下一局，茵茵忍不住攥紧拳头用力挥了一下手臂：“贝椒，太厉害了！”

    茵茵的眼中染上了兴奋，她大声道：“贝椒加油！加油！”

    贝椒正微微喘气，用汗巾擦拭着头发上、脸颊上不断流淌下来的汗水，第一局打得太凶，她甚至感觉肺部都有些火辣辣的。

    不得不承认，杜涛真的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听到茵茵的加油，她似乎感觉精神了些。

    回头一看，茵茵脸上因兴奋染上了绯红，平时可爱暖人的杏眼中，也似乎染上了兴奋与激动。

    她在给她加油。

    贝椒冷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努力缓和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

    第二局，贝椒和杜涛交换了场地和发球权。

    这次，轮到杜涛发球了。

    黄色的小球高高抛起，红色的拍面迎着乒乓球的方向，反手一个侧旋。

    贝椒身体压低，几乎要贴向球台，球拍一个倾斜侧抽，一个距离极近的短球，过网之后，几乎是贴着网边落下。

    贝椒作为女队中最厉害的队员，极善于捕捉对手的漏洞，对球的落点把控也极准。

    这一球，角度也极其刁钻，距离球网极近的同时，还非常偏，几乎落在了球台的左半区靠近桌边缘的地方。

    角度太刁钻！

    杜涛一个大越步向前，恨不得将前腿伸出到极致，前手臂也伸长到极致。

    能接到吗？

    碰到了！

    他手腕一个用力，向上一挑。

    球瞬间又回到贝椒的半台。

    自此两人又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相互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