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椒被闹钟从沉沉的梦境中唤醒。
微微睁开眼坐起来, 就觉得意识清明，浑身轻松，像是在昨晚的睡眠中, 补充了满满的鲜活能量。
她翻身起床, 就给床边的多肉浇水，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它的叶瓣：“看见你心情就好, 争点气，千万别被我给养死了。”
只见多肉旁边的墙面上，贴了一张手写板的多肉养殖指南，上面字体圆润可爱, 还有枫叶红色彩色笔勾画出了重点。
贝椒目光落在纸上, 看了看日期, 拿出手机给多肉拍了一张照片。
很快就收到了一个“超棒哒.jpg”可爱表情。
贝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换了一身训练服，就准备去洗漱了。
舍友也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嘴里还打着哈欠：“贝椒，你怎么一点也不累，每天都还这么精神, 最近训练太累了，我梦里全都是训练。”
贝椒拿起她的毛巾，在冷水底下一冲，拧干后捂在她的脸上：“清醒了没有？今天训练可要加油，马上全运会了，当然要冲一把。”
被冰冷的毛巾刺激得一个激灵, 但是似乎还是没有让她打起精神：“我感觉我的身体都要被掏空了, 呜呜呜, 一睁眼又是一天的训练, 我真的好累。”
贝椒微微皱眉，感觉她可能是心态出问题，压力大的时候心态确实很容易出问题。
她略有些无措，只能依照自己的经验建议道：“你要不要试试养一盆多肉？其实也不用费太多时间照顾，但是多看点绿色，心情会好很多。”
舍友强打精神：“是吗？那我在网上买一盆试试，我这个状态确实要调整一下，再这样下去我队内排名就要掉了。”
贝椒拍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可能就是比赛邻近，你压力有点大了。”
她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赛前焦虑和压力也不是没有，但是晚上就是能睡得很香，睁眼就觉得世界充满生机。
好像在遇见茵茵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美好了起来。
茵茵可真是她的小福星。
贝椒借着刷牙的时间，点开购物网站。
惊讶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贝椒，你平时穿得那么酷，没想到居然喜欢这种可爱的衣服。”
贝椒漱口起身，剐了她一眼，淡淡道：“送人。”
说完利落转身，步伐还是那么有力道，似乎带起了一阵风。
***
赛光冰场。
沈令辞正在二楼，手撑在栏杆上，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对面冰场上正在练习花滑的小孩，还有在冰上快乐的身影。
有的正在练习一周跳，摔了又不服气地爬起来，有的只是踩着冰刀晃晃悠悠的围着冰场滑行，但是身周却都环绕着淡淡的兴奋和喜悦。
独属于冰场的快乐。
他冰冷清凉的眸光中，也泛起了点点追忆和温柔。
看了一会儿，沈令辞转身向楼下走去。
他下到一楼，入眼的冰场上空空如也，整个冰面很新，别说冰洞了，就连一丝滑行过的痕迹也无，上面也没有一个人。
和一墙之隔的对面，仿若两个世界。
换上冰鞋，站上冰场的那一刻，沈令辞身体周围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在万千冰雪世界，有幼苗破开冰雪，出现在白雪皑皑的人间。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如皎月一样清幽，但是身边却透出明显的欢喜。
让人一看便知，上冰的他，真的很开心。
沉睡的肌肉瞬间被唤醒，随着主人的好心情，也全都变得微微兴奋起来。
沈令辞身体协调，四肢舒展，踩着冰刀在冰面上摇曳。
两脚下踩着的冰刃前后交错，在冰面上留下了优美的弧线和冰痕，仿佛雨打芭蕉，在水面轻轻漾开的圈圈波纹。
华国运动员们擅长技巧性的运动项目，比如乒乓球、跳水，在花滑领域，步伐、旋转、跳跃单项上也都曾经有过不错的运动员。
沈令的滑行和用刃，将这一点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突破了极限，再复杂的步伐，在他的脚下，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流畅、丝滑得不可思议。
仿佛就是天生为冰而生的人。
他脚上冰刀交错，似在冰面上滑出凤舞鸾歌，脚下的冰刃和冰面的摩擦都好像带着独属于冰面的偏爱和缠绵。
整个冰场都被优美柔和的动人乐章笼罩，沈令辞已经完全沉浸于音乐中，沉浸于这片冰场中。
在冰上缱绻的滑行，眼神中都透着对冰面的享受，似乎脚踩在冰面上，就能生出无限的力量，即使风雨飘摇，即使困难险阻，他仍然能丝毫不惧地在冰面上傲然美丽。
滑行、转身、小跳、捻转……
每一个步伐和动作都信手拈来行云流水。
他似乎已经将伤痛和烦恼全都忘却在了身后，丝毫没有受到这些的影响，在独属于自己的冰天雪地中悠然滑行。
修长的身体，黄金的比例，完全舒展的身体，融于骨子里的技巧让他的滑行生出赏心悦目的翩跹感。
身体前倾，浮腿朝后舒展开来，几乎和冰面平齐。双手手臂也同时展开，仿佛一只展翅翱翔的飞鸟跃然于眼前。
像是一只真正的鸟儿，向往着碧蓝又广阔的天空，即使翅膀伤痕累累，前路未知，也依旧义无反顾的扇动翅膀，乘风而上，随着一声嘹亮的鸣叫，一跃直上九万里，来到梦想中的苍穹之上。
冰面上的人影也单腿用刃，在冰上悠然远去，仿佛真的快乐地在云雾间飞翔了许久。
浮腿落下，沈令辞脚下冰刃点在冰刀上，脚下冰刀交错，和冰面共同凑出“唰唰唰”声音，落在花滑人的耳朵里，就宛如最美的乐章，扣动人心。
滑着滑着，他身体舒展开了，神情也逐渐沉醉其中，似乎全身的细胞都跟着兴奋了起来。
也许是沉浸于这样的享受中，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也或许是身体肌肉记住的本能反应，更可能是沈令辞心中压抑已久的冲动，破冰而出！
沈令辞在完成了一个莫霍克接单足的蛇形滑后，像是百步穿杨的急速飞射箭簇，身体骤然拔高。
起跳了！
身上黑曜石般的训练服，将浑身紧致优美线条完美的勾勒出来，尤其是那双长腿，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在空中急速的旋转中，闪耀出惊人的速度和威力，高远度都很漂亮。
但是落地的一瞬间，脚踝一软，冰刀和冰面的角度一下错开，最后朝外侧滑去。
“啪！”
他摔倒在地，滑出两米多远的距离。
看似完美地起跳，其实在腾空的那一刻起，沈令辞就察觉到了不对，在落地的时候，保护着脚踝，用背部和肩膀落地。
坚硬的冰面让人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力道冲上来，和冰面接触的部位被用力挤压，狠狠撞击，碾着皮肉和骨头，传来阵阵疼痛。
沈令辞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而且此刻的他，也需要一些疼痛来冷静的分析。
他冷着脸，对这次摔跤并不在意，眼底是一片如深湖般的沉静，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遭。
手扶冰面起身，再次滑行了起来，边滑着随心的步伐，边拉伸自己的身体放松，眼神在思索。
不久后，又一次尝试起跳。
是和刚刚同样的四周跳！
慢慢地，随着一次次的尝试，他的呼吸都慢慢变得微促，胸膛里的跳动也好像在耳边一样清晰。
时而摔倒，时而扶冰，他凌冽的五官线条没有丝毫变化，眼底是无边的冷静，动作一次次调整，细节处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又一次落冰，在那歪掉的那一刹那，沈令辞劲瘦有力的腰肢，带动整个身体向后一转，倒下去的手带着银色特制手套在冰面上轻轻一点。
凭借着腰上和大腿的力量，强行将整个要几乎要倾斜倒向冰面的身体以一个惊人的角度扭起来。
眼看着就要直起身来，最后还是一个不稳摔向了冰面。
他双手撑在身后，呼吸沉重，发丝也略微湿润，但是愉悦在脸上浮现，如大提琴一般好听的嗓音，溢出一串低沉的轻笑。
没有人注意到，在一旁消防通道的门边，伸出了半个手机，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冰场的方向，将冰面上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在消防通道门口背面，有个女孩正兴奋的看着手机上拍摄到的画面。
她手里的另一部手机上，正在不停地弹出消息。
“你真的看到沈令辞了？”
“他真的在赛光冰场训练吗？我记得那是一个对外开放的商业冰场，他哪里有场地和时间训练？骗人的吧。”
宋萱见大家不信她的话，在群里发消息道：“不信你们去查赛光冰场的法人，那个名字就是沈令辞父亲，沈氏集团总裁，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的。”
“我一来这边看就感觉到不对了，冰场的面积太小了，和建筑外面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我就藏起来等闭馆，果然闭馆之后，冰面维护的时候打开了一道暗门，暗门对面还有另一块不对外开放的冰场！”
“我在这边躲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真的看见他了，沈令辞太帅了，啊啊啊啊，我今晚肯定兴奋的睡不着觉。”
宋萱身上看起来有点狼狈，头发微凌乱，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激动得有些诡异。
她似乎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隐秘心态，小心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
照片1、照片2、照片3.jpg
“真人真的比视频里还好看一百倍啊！不亲眼见一见永远也不知道，今天还带着点战损美人的破碎感，要是再戴个金丝边眼睛，我简直想溺死在他怀里。”
群里有人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怎么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这就是娱乐圈里的那种私生粉吧？”
“你还是赶紧撤回吧，这样不太好。”
“泄露人的隐私是犯法的吧？”
大多数理智粉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纷纷@群主撤回消息，并且指责宋萱。
但是也有一小股人，三观并没有那么正，混杂在一群人中，开始就照片讨论了起来，甚至开始为了更多的消息，反驳起来。
“就是一段花滑训练视频，哪里算什么隐私，是暴身份证号了？还是暴露电话号码了？”
“是啊，@彩衣萱萱，还有没有别的照片或者视频，分享一下。”
“我怎么感觉他状态不太好，刚刚那一下明显歪轴了，这以前在沈令辞身上从来没见过啊，还有别的吗？”
“@彩衣萱萱，求拍一段视频，孩子馋傻了，我可以出钱买，价格好商量。”
群主迟迟不出现，群里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消息刷刷刷的往上飞，一个错眼就是几百条。
宋萱原本只是想要炫耀一下的，被这么多人同时指责，顿时又急又气，又看见还有人支持她，甚至求她分享更多，心里又隐隐升起了一股隐秘的优越感。
她在群里打字道：“你们一群人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欺负人，还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呢，你们这是在网络暴力知道吗？”
“这是商业冰场，我是交了钱进来的，哪里有私闯民宅，骂人前去学点法好吗？”
“我不信你们没看我刚刚发的照片，明明自己也想，看了又来骂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就是说你们这群虚伪的人。”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刚刚帮我说话的几位好心哥哥姐姐，我私发你们群号了，我们私聊，么么哒。”
说着，宋萱见下面一群气急败坏的身影，满意的一条条往上翻记录，带着隐秘的窃喜和优越，拉了一个小群。
***
对于逃生通道里发生的事情，沈令辞一无所知。
这块冰场管理只有晚上闭馆之后，才会短暂的打开半个小时，让冰面维护设备进来制冰，同时打扫卫生。
这个被隔开的独立冰场，是父亲在他十九岁那年送他的礼物。
冰场的冰面维护师和保洁阿姨，都是精心挑选的嘴严又老实的人。
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只有他一个人的安静世界，还有一块完全属于他的冰面。
感受着略带凉意空气，随着滑行打在脸上，五官全都被略带寒气的风扫过，五官轮廓的线条，似乎都被打磨得更锐利。
啪！
又一次摔在冰面上，沈令辞娴熟的避开了关键部位，额头上微微冒出汗珠，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眼神一如刀锋般坚定又锐利。
他训练的时候，向来对自己狠，不留余力。
戴着银色特质手套的手，坚定的压在冰面上，撑着起身，身体又轻盈的在冰面上前行，仿佛刚刚那一下不是摔在他身上一样。
这时，一道激昂的曲子从场边的手机中传出来。
沈令辞眉头微皱，停下了进入跳跃的步伐。
他到场边，一边拉伸着身体恢复柔韧性，一边接起了电话。
“姑父。”
连敏学略带抱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应该没打扰到你休息吧，小星这几天都睡得很好，康复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就是医生来找我，说想要买下这盆花，你看？”
沈令辞感受这拉伸带来的阵痛，声音冷冷道：“不卖。”
手机对面似乎一阵嘈杂，很快克里斯汀的声音就从电话中传了过来：“沈，一盆花不行的话，我们取一部分材料也行，一朵花，几片叶子，多少钱都行。”
“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沈令辞皱眉，他没想到借出去一盆花会有这么多麻烦，若不是关系到小星的伤，他根本就不会同意将花借出去。
克里斯汀软磨硬泡道：“沈，你还记得花上有一片残叶吗？我就要那片残叶总行了吧。”
沈令辞摩挲了一下当初弄破那片叶子的指尖，眼中浮现出炽热灿烂笑脸举着同样火红耀眼的天竺葵的样子。
“这盆不行，一片叶子也不行。”
克里斯汀对着身边的同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是没办法了。
同事脸上变得焦急，赶紧又说了一通。
克里斯汀又将捂住麦的手放开：“沈，那帮我们引见一下路医生怎么样？她手上如果还有类似的高品质花卉，我们都愿意出高价买，一万一盆？”
沈令辞闻言，想起似乎有些窘迫的路青茵，和在钱方面异常执着，不愿意占人便宜的可爱样子，他想了好几次办法，都没能成功将钱送出去。
“你等会儿，我帮你问问。”
他挂断电话，在微信上开始发消息，询问是否愿意出售花卉，一万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