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朝羽烦躁地深吸一口气。
扯过床上的被子, 覆住脸。
然而，就在她装乌龟的时候，放在枕侧的手机, 疯狂地响了起来。
先是微信电话。
然后是正常来电。
连着收到三通电话，邢朝羽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 慢吞吞地选择接听电话。
伴随着电话接通的轻微声响, 经纪人的怒骂声, 震耳欲聋地从邢朝羽手持的电话里传出。
“要不是看热搜，我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听到经纪人的话, 邢朝羽心底泛起一丝心虚。
“……”她声音微弱道，“我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啊。”
“不知道？”经纪人冷笑, “我把相关的视频都看了一遍, 能搞不懂你心里想什么？”
“要不是我还是你的经纪人, 我都懒得管你这事儿。”
听到自家经纪人烦躁的声音，邢朝羽也逐渐有些不满。
她梗着脖子反驳：“你不是一直都不管我吗？还知道你是我的经纪人啊？”
经纪人“呵呵”两声, 挂断了电话。
虽然经纪人和邢朝羽在电话里几乎要打起来。
但挂断电话后，他们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
经纪人联系《人人是王者》节目，十分谦虚且真诚地替邢朝羽道歉。
邢朝羽也配合经纪人，和导演解释情况，说自己当时没反应过来。
《人人是王者》节目组略有不满, 但还是快速地将“最佳镜头”相关视频重新编辑。
并给出公告。
说“因节目组的疏忽，给错了‘最佳镜头’人选，已更改”。
还在评论区, 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账号, 给出了十分详细的解释。
“‘最佳镜头’是由导播观看节目时临时选择的, 没有听队内语音。采访邢朝羽时, 因为导演问得太快速，她没反应过来。可采访结束后，她就迅速地找到节目组，将实情讲出。只是因为一些沟通问题，没能及时把失误调整好。”
这条评论，被《人人是王者》的官方点赞，自动跨越众多热评，位列最前。
而楼中楼，全都是粉丝以及路人的嘲讽。
“笑死，这解释，你们是不是想了很久啊？”
“主动替邢朝羽洗地。你们好爱她，我哭死。”
“你把你发的这段话再看一遍，你自己信吗？”
许倚寒的粉丝，更是排队转发，使用各种阴阳怪气的emoji，借此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管外界是如何评价的。
《人人是王者》在发完公告，处理完相关情况后，就开始装死。
见抗争始终没有结果，观众们逐渐沉默。
第二天的直播录制，如约而至。
邢朝羽坐在车上，往录制场地走的时候，十分心虚。
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手，望着车外呼啸掠过的风景。
到目的地后，司机看向邢朝羽：“姐，到了。”
邢朝羽回过神：“好。”
她犹豫着推开车门，走到《人人是王者》的录制场景门外。
手掌覆在门上，邢朝羽不想开门。
如果许倚寒在怎么办？
昨晚的事情影响那么大，许倚寒肯定知道。
她接下来还要和许倚寒同队比赛，还要听许倚寒的命令，还要管许倚寒叫“队长”……
桩桩件件未来将要发生的时候，都让邢朝羽倍感焦虑。
就在她呆滞地立在门边，胡思乱想时。
门被从内部推开。
树叶站在门口。
他和邢朝羽四目相对。
“你进去吧。”树叶的心情不太好，但他没有发作，而是冷冷地侧过身，“你们队其他人都到了。”
既然撞上了树叶，邢朝羽也不可能再躲着。
她咬紧牙关，佯装淡定地走到一队的位置，坐下。
队内的五人，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更知道邢朝羽表面上说着“我去找节目组解释”，实际上直到事情闹大，才找节目组。
因此，等邢朝羽坐下，他们便不停地将视线瞥向许倚寒，带点好奇和探究。
不知道许倚寒想怎么对待邢朝羽？
但许倚寒没说话，她将凉飕飕的眼神掠过邢朝羽，随后自然地招呼其他队友：“把铭文和装备都调整好，一会儿要继续比赛。”
鸭子看了许倚寒几眼。
他原本想替许倚寒发难，在录制现场质问邢朝羽。
见许倚寒没说什么，他就不做出头鸟。
按理说，许倚寒没有指责她，邢朝羽应该高兴。
可是她反倒觉得坐立难安，浑身都难受。
迟疑了很久，邢朝羽缓慢地站起身，走到许倚寒身边：“小寒，我昨天把事情和导演说了。他可能是太忙了，就没注意到我说的话……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最佳镜头’也肯定是属于你的。”邢朝羽绞尽脑汁，想得出个合适的借口，“我真的很抱歉。”
“既然抱歉，就公开道个歉吧。”
一直没说话的许倚寒，在邢朝羽反复表达歉意的时候，突然开口。
她侧过头，笑着和邢朝羽对视，把话重复了一遍：“既然抱歉，就公开道歉，你觉得怎么样？”
“啊？”邢朝羽以为口头上私下表达完歉意，就足够了。
但她没想到，许倚寒竟然要求她公开道歉。
邢朝羽脑海中浮起的第一想法，是“拒绝”。
靠着“最佳镜头”视频剪辑的广泛传播，她短短半天时间内，吸了大量的新粉丝。
而这些粉丝，不少都关注了她的微博。
并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晚，邢朝羽睡不着，翻看了自己新增的部分粉丝，发现他们没有脱粉，才觉得心态逐渐放松，没那么难受。
“就算我丢了脸，有人骂我，但我的新增粉丝没有跑光，那就算是我赚了。”邢朝羽自我安慰，“我接下来冷处理此事，等以后多营业，把新粉丝固住，就足够了。”
结果，许倚寒竟然要求她公开道歉？
“这……会把事情闹大，不太好吧。”邢朝羽低垂着眸子，小声找借口，“本来娱乐圈的粉丝和游戏圈的粉丝就有对立，如果我公开道歉，把事情闹大，可能对节目不太好。”
“可是我有点难受。我想听你的道歉。”许倚寒侧过头，笑吟吟地望着邢朝羽，语气里盘桓着失落情绪，但仔细看她的表情，没有半分难受，“你诚心想道歉，难道就不能微博公开发致歉信吗？”
鸭子本以为“最佳镜头”的事情，就要如此憋屈地过去。
没料到，许倚寒竟然要求邢朝羽微博道歉。
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支持：“是啊，不就是道歉吗，你发个微博，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难道你说的‘对不起许倚寒’，全都是假的？”他煽风点火。
果然，邢朝羽慌了。
她连忙摇头，“没有。”
“我……”她望向许倚寒，正对上许倚寒微微勾起的嘴角。
看似在笑，实际上弧度冰寒。
邢朝羽吓得瑟缩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乖巧地应下许倚寒的要求：“好，我道歉。”
把话说完，过了十几秒。
邢朝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多思考，就被许倚寒吓得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连忙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鸭子打断。
“我就知道你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既然这样，你现在就把手机拿出来，现场写道歉信，然后艾特许倚寒吧。”
鸭子催得十分急促。
邢朝羽被迫翻出自己的手机，登录微博，转发了《人人是王者》发的微博，公开向许倚寒道歉。
当邢朝羽的手指，落到“发送”按钮上时。
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再度蒙上一层阴影。
邢朝羽勉强笑了下，嘴角的笑容近乎于无。
她抬起头，看向《人人是王者》的大门。
发现树叶同样裹着满身阴翳，狠狠地甩上大门。
明明被阳光照耀着，但树叶身上的阴影，看起来比她还明显。
·
树叶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他原本规划着今天的直播录制，却意外收到领导的来信，让他找个安静的地方，想和他打个电话。
树叶心生不妙。
干脆离开录制场地，到外面的树荫下，接通领导的电话。
随后得知，俱乐部在转会期，从其他战队，买了个打野替补。
虽然其他位置也有替补，但多是青训选手。
可这次，俱乐部新买的打野，是位非常成熟老练的A组打野。
他从青训转正，带着岌岌可危的队伍，从B组末尾，一路爬到A组前二。
是全联盟公认的战队大腿。
可惜队伍内其他人的实力限制了队伍成绩，打野再如何努力，也到不了S组。
于是趁着转会期，打野选手挂牌。
DVG趁机将其买下。
“你们什么意思？”树叶得知消息的瞬间，就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你们把他买下来，不就是想替换我吗？”
一个正处在巅峰期，无数A组、S组队伍，都很想要的打野选手。
选择来到DVG。
肯定不是心甘情愿来给树叶做替补，看饮水机的。
树叶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都能猜到，DVG赛训组在联系对方时，画下了什么大饼。
无外乎“你肯定能做首发”“树叶很快就不打了”。
领导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树叶的暴怒。
他轻咳两声。
“你别想太多，”领导试图安抚树叶，“我们从没说过要让他替换你。他只是你的替补，如果你状态不好，可以代替你上场。”
“我状态不好？”树叶冷笑，“现在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状态不好’？”
“我之前带着DVG拿了多少次冠军？这赛季稍微表现得没那么C了，就想换我了？你们早就想好了，恨不得趁早把我换下来，是吧？”
“没有没有。”领导摇头，“只是你在《人人是王者》里的表现，让我们有些担心你的心态。”
“选择让他做你的替补，不仅能够给你一定的压力，你还可以和他多交流，从他身上学到沉稳的心态。”领导绞尽脑汁，想要劝服树叶，“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只可惜，树叶不是傻子。
面对领导的花言巧语，他逐渐缓和了暴躁的心情。
沉默几秒，直白询问：“你就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稳住我的首发位置？”
“在《人人是王者》和许倚寒炒cp蹭热度？下赛季拿到冠军？”
“还需要做别的吗？对直播时长有要求吗？需要我打多少个国标，给你们长脸吗？还是说……需要在物料里卖腐，靠着cp帮你们捞点钱？”
树叶的这番话，说得分外直白。
就连领导都被树叶的询问，吓了一跳。
他很快回过神来，强笑道：“你是我们俱乐部的一员，我们对你没有太多要求，你别担心。”
“主要是最近，针对你《人人是王者》战绩的质疑声比较大，很多人觉得你会输给许倚寒，甚至被许倚寒单杀，说明你实力很差。”
“如果你能借此，给出个很好的处理，我们就不用担心别的了。”
领导将“处理”二字稍微加重了音节。
树叶懂了。
要是他能和许倚寒把cp炒起来。
那输给许倚寒，就可以被玩笑化为“输给老婆”。
木着脸，树叶点头：“行。”
随后他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望着手机屏幕上方，骤然弹出来的“邢朝羽向许倚寒致歉”的新闻推送。
树叶懒得点开看，烦躁地删除掉。
“贱人。”他现在看到“许倚寒”三字，就觉得头痛欲裂，“一个女人，游戏玩得那么好干嘛，又不能靠打游戏吃饭。”
骂骂咧咧着，树叶点开微信聊天。
他有个微信群。
微信群里，是给他送礼物超过五千元的粉丝群。
里面基本都是他的“老婆粉”“女友粉”。
人不多，但也有几百人。
这几百人，便是树叶的核心粉丝团体。
她们会在微博、论坛、贴吧，替树叶冲锋陷阵。
对树叶十分死忠。
“他妈的，”树叶满心愤慨地在群里发消息，“又被领导骂了。”
他的消息刚发出去，就有粉丝回复。
“老公怎么了？”
“哥哥？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啊？领导怎么总骂你啊，我就说DVG俱乐部的领导，很歪屁股，心里只有他们的太子。”
看到粉丝们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树叶心底升腾起一股得意。
他顿了下，没有打字，而是选择发语音。
“我来参加《人人是王者》，就是想随便玩玩，输了也无所谓。”
“结果狗几把领导看到我输了，就说要撤我首发，还明里暗里地和我说，让我和许倚寒炒绯闻，才愿意留我一个赛季的首发。”
“许倚寒不就是个长得漂亮的幕刃，算个屁，还要老子去舔她，整天高高在上的。”
听完树叶的发言，群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哥哥，你别去和别人炒cp啊，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树叶，你开播，我给你送礼物。”
“我看许倚寒就一直不顺眼，就是个稍微有点名气的明星，拽得像是什么天王天后一样……树叶哥让着她，赢了两把。结果粉丝就像是连生了三个儿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到处和人说。”
有个新进群的树叶粉丝，看了眼“就像是连生了三个儿子一样”。
觉得这比喻有点难听。
就算想骂粉丝，说“高兴”就好了，为什么要用“生三个儿子”来比喻？
这是什么好事吗？
她的手指，缓慢地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挪动了几下。
最后，还是踌躇着，将打出来的一行字删掉。
她因为正在上课，不能听树叶发的语音，便只能简单地语音转文字。
因为AI识别并不完善，树叶说的很多话，没有识别正确。
不过靠着其他文字，粉丝还是艰难地猜测到了树叶这番话的主旨。
树叶，需要和许倚寒炒cp，才能保住首发。
她不是树叶的女友粉，更偏向“技术粉”“颜值粉”。
所以觉得和美女炒cp，也没什么问题。
男帅女靓，想想就养眼。
但她扫了眼群内疯癫的气氛，没敢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树叶和粉丝一起，把许倚寒从头到脚羞辱了两遍。
才终于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