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彼得打断她后面没说完的话,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坚持,“让我们一起查清楚这些怪物的来历,弄明白到底是哪些人在一直追着你们不放。”
他边说边从手里的老照片里抽出一张:“也许可以从这张开始。”
背面写有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那张。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玛德琳的强烈要求下,贝尔纳黛特不得不向学校以腿伤复发需要静养为由请了长假,以减少被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的怪物发现的风险。
这样的状态就像又回到了幼年时期,她们还不曾搬到皇后区的那些日子。
封闭,隔绝,压抑,提心吊胆到似乎连窗外的阳光都是来监视她们的。
只是比起十年前,她因为从小习惯了这种生活而很少觉得有什么不适,现在的贝尔纳黛特却觉得每天都很难熬。
而唯一能让她真正放松的时候就是傍晚,晚饭时间结束以后。
因为彼得一定会来敲响她房间的窗户,还总是带着几张他当天拍的照片或者一点别的小玩意儿给她。也许是上下学路上拍摄的朝霞或暮光,也许是某一间光影绝佳的空教室的照片。
而今天,他带来的是生物课上制作的一枚蝴蝶标本。
即使贝尔纳黛特的情绪总是安静内敛的,也从没明确说起过什么,但彼得仍然能察觉出,她对于自己不得不暂时被关在家里这件事感到很烦恼。
他希望这些照片和小玩意儿能让她稍微高兴一点,就像以前每次他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她也总是会陪伴和安慰他一样。
而每当看到她那张过于沉静的脸孔上露出浅淡又清艳的笑容时,彼得心里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欣喜感。
“谢谢你,彼得。”她看着那枚蝴蝶标本,冰绿的眼睛被月亮灯的暖光绘染成一种奇特的琥珀色,鲜净透亮。
“很漂亮的标本,我很喜欢。”她说,接着又问,“你在学校还好吗?”
“还行,也就老样子。”彼得回答,将书包里另外一叠照片拿出来。
全是关于那些怪物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方出现,全都是在拼命寻找着什么的模样。
“看起来它们还在找你。”他边说边注意到了贝尔纳黛特微微皱起的眉尖,于是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也说明,即使上次那些怪物在皇后区东广场发现了你,但因为它们最后都死了,所以那些追捕你的人还没有真正找到你,只是在不同地区到处碰运气。”
“换句话说,目前的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他们并不知道你究竟在哪儿。”彼得试着从好的方面给她分析,让她的情绪能轻松一点。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贝尔纳黛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为什么要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呢?”她看着那些满是狰狞怪物的照片,“他们已经追捕了我和外婆这么久,知道我们的样子。我从小学到高中的信息,包括照片都被保存在学校里,按理来说,要找到我们很容易不是吗?”
彼得思考片刻,试着假设:“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你们的样子,也不清楚你们的姓名,只知道你们是他们要找的目标,能够控制影子。”
“什么?”贝尔纳黛特诧异地抬头,“这不可能,他们已经追捕我们这么久了,之前每一次都能立刻把我们认出来。”
“可就像你之前说的,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彼得说,“后来情况慢慢变好,他们逐渐开始找不到你们了,而玛德琳为了安全起见,仍然带着你四处搬家地生活了好几年,最后确信你们应该已经彻底安全以后才来到了皇后区。”
“我想,十几年前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暂时无法再继续追捕你们,并且失去了关于你们的具体线索,直到现在才开始重新寻找,否则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放过你们十几年的。”他猜测。
贝尔纳黛特颦着眉尖缓缓点了点头,觉得目前看来,确实这个说法还算比较说得通。
但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那些猎手究竟是什么来历?十几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们得以短暂逃离,并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些年?
想到这里,她起身拿过桌上的电脑,将白天所有能从网上搜集到的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零碎信息都找了出来:“这个实验室几乎就像是不存在的那样,能找到的相关信息很少,只找到了一个叫做霍金斯的小镇,就在印第安纳州,但还不确定那个实验室是否就在小镇上。”
说着,她伸手在屏幕里的地图上指了指那个小小的红点:“我后来又用手机把其他照片扫描到了网上,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背景里的拍摄地,但是识别出来的东西很有限。唯一比较清楚的是这个……”
一张拍摄着某个地标的照片,识别结果与一份四十几年前的新闻报道有关。
彼得仔细看了看那则旧报道的内容,发现是关于镇上自从新建了一个“环形研究所”以后,就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些怪事:
比如在河边会听到来自地下的心跳声,忽然失踪的研究所成员,流言中住在海湾对岸小岛上的怪物等等。
客观评价而言,其实这些传闻比起如今许多更加匪夷所思的恐怖都市传说来看,实在有些过于缺乏想象力。但结合它们的出现时间是在四十几年前,互联网远不如现在发达的时代,彼得顿时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些消息会被当做新闻记录下来。
接着,他又看了看那则旧报道里的小镇地址:“俄亥俄州默瑟镇?”
和刚才的霍金斯小镇所在的地方离得很远。虽然镇上也有一个造成怪事连篇的研究所,但名字显然对不上。
“外婆告诉我,她的父亲原本姓莫洛尼,所以我也试着将这个姓氏和其他信息结合起来找。”贝尔纳黛特说着,轻轻叹口气,神情有些沮丧,“可是这个姓氏太常见了,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彼得思索着,视线在这些网页之间来回浏览一圈:“这些照片牵扯到的事件似乎都是好几十年前的,而表层网络的信息太乱也太浅,如果只靠简单的比对和搜索的话,确实很难找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他说完,迅速起身,动作轻盈地跳上窗外的花架,低头看着正满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贝尔纳黛特:“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抬手拉住蛛丝,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分钟不到,他又再次出现,手里还带着他的电脑以及一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仪器。
贝尔纳黛特注意到不管是彼得消失离开还是回来的时候,都是蹲在花架上的,可架子上那团茂盛的绿萝藤叶却几乎连明显的颤抖都没有。仿佛刚刚停留在上面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是一只敏捷无比的小巧鸟类。
他打开电脑,熟练而快速地敲打着键盘,深棕色的眼睛被屏幕光映照得清澈发亮,深色背景中的各种绿色数字跳跃在他眼里:“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找到些别的信息。”
贝尔纳黛特凑到他身边,看着满屏让人眼花缭乱的运行程序与检索结果,不由得问:“这是什么?”
“一个专门用来收集特定信息的爬虫程序,可以检索到常规手段很难找到的深层信息。”彼得解释,同时抽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类似路由器一样的机器盒子,“有时候我会配合它一起用。”
“那又是什么?”
“一个收听用的仪器。”他含糊地回答。
“收听什么?”贝尔纳黛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警方与指挥平台之间的一些沟通什么的。”他挠了挠眉尾解释,眼神和语气里充满了与他所说的内容完全不符的乖巧与无辜,“毕竟等到犯罪新闻曝光后,基本所有人都会知道了。所以从前期信息跟进的效率上来讲,跟着警方是最快最省力的办法,也能有效避开许多虚假消息……”
“你在监听警方?!”贝尔纳黛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理解力。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而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柔软可爱。
怪不得每次蜘蛛侠都能比警方更快到达犯罪现场,原来他就是根据警方的通讯内容确定的地点。
可是……
“你怎么做到的?”她有点愣。
“这很容易。”
他说,语气里有种提到了自己很擅长且感兴趣的话题时的兴奋,单纯又直白:“要知道从上个世纪初开始,警方其实一直都是用的公共无线电电台来进行调度指挥和传递信息,不过因为没有加密,所以理论上其实任何人都能听到。
后来为了掩护行动,警方给他们的专用频道进行了一系列技术性加密,就成了今天这样。但其实也就是通过出台法律禁止监听,以及更换了波长和增加了代码保密……”
贝尔纳黛特被他一番话弄得有点蒙:“然后你破解了?”
“是这样。”彼得耸耸肩回答,注意力又转回电脑屏幕上,依次浏览一系列被爬虫抓取出来的新信息,“但其实技术层面上来说并没有多难,绝大部分人主要是考虑到相应的法律后果所以没有操作过。”
“那你有考虑到过吗?”她问。
“当然。”他回答,很轻快的样子,“但是别担心,他们抓不到我的,决定这么做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了。”
一时间,房间里有种异常的安静。
彼得疑惑地转过头,看着身旁少女格外沉静的漂亮脸孔,问:“怎么了?”
她沉默几秒:“在感谢本杰明把你培养成了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
彼得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笑着回答:“我会帮你转告给他的。”
相互调侃完毕,两个人继续专注于眼前关于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信息。
贝尔纳黛特没看清彼得究竟是怎么操作这个程序的,但屏幕上确实铺满了许多她白天从未见过的新资料。
一番查看后,贝尔纳黛特指了指其中一条格外不起眼,却又莫名怪异的报道,上面写:
“霍金斯小镇大量植物与农作物因不明原因腐坏死亡,导致收成暴跌,小部分农民甚至破产,小镇居民集体请愿调查位于腐坏作物地区中心的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彼得继续往下找了找,却一无所获:“好奇怪,发生了这样的事,后续居然没有什么跟踪报道。”
说完,他瞟一眼那些报道发布的时间:“上世纪八十年代。”
“冷.战.时期。”贝尔纳黛特说着,同时回忆自己曾经因为兴趣使然而主动了解过的许多与冷战时期相关的史料,隐约开始有点明白过来,“据说那时候建立起来的实验室有很多,研究的东西也大多都是服务于军方的。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费城实验,也就是后来的蒙托克计划一类的,只是关于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她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了顿。
因为放在以前,贝尔纳黛特对这些号称研究“时空隧道,精神控制以及异度空间与生物”等等,一系列听起来跟科幻小说差不多的军方活动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之前的看法了。
彼得对历史的了解不如对方,但她刚才说的那两个计划实在太过有名,因此也很快回想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想找到与这项计划以及霍金斯实验室真实相关的消息就更困难了。”
毕竟这涉及到上个世纪与军方机密研究有关的信息,常规手段很难奏效。
“而且……”贝尔纳黛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照片,浓郁的困惑弥漫在她眼里,“霍金斯在印第安纳州,默瑟镇则在俄亥俄州。虽然两个州是相邻的,但实际距离恐怕也不会太近。如果这些怪物真的和霍金斯实验室有关,那为什么照片里又会出现默瑟镇?”
“我记得你说过,这些照片是几十年前,玛德琳曾经遇到的一位同样在被追捕的莫洛尼家族的人给她的是吗?”彼得问。
她点点头。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玛德琳对莫洛尼家族的事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我想是这样。”
“那,玛德琳有跟你提起过关于她父亲的事吗?比如他童年时代的事。”
贝尔纳黛特回忆片刻,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
说完,她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但我觉得那恐怕是因为外婆自己也不知道。她告诉过我,她的父亲是一个很爱家庭也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总是鼓励他的孩子们接受新事物,给他们正确的教导与所有的爱。但是……外婆一直未曾见过她父亲的家人。”
“给她这些照片,并提醒她猎手即将到来的那个人,是她见过的第一个莫洛尼家族的人,叫做艾伦,他们都会控制影子。可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了。
对方很谨慎,没有告诉过外婆任何联系方式,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必须是在白天,而且是足够隐蔽的地方,从来不用电话和网络,总是随身带着一盏灯……”
“在搬来皇后区之前,我们也是这样的。”她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什么明显外露的情绪。
可彼得看着她的眼睛,还是能轻易觉察到她的真实情绪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正在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大压力所折磨,因为常年练舞而显得有点格外单薄的身躯微微弓着,与她一贯挺直腰背的习惯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一只垂折着脖颈的天鹅。
“别担心。”他试着安慰对方,下意识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又停下来,只同样放在膝头,和她的手隔着一线若有若无的距离,“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而且我们会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贝尔纳黛特点点头,刚想接着说点什么,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让彼得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怎么了?”她惊讶于对方脸上瞬间改变的神色。
“呃……”
“贝妮。”玛德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我做了些水果浆饼和酸奶冰淇淋,都是你喜欢的,要尝尝看吗?”
贝尔纳黛特一愣,转头和同样惊愕的彼得四目相对。
他连忙抬手用蛛丝将一旁的警讯监视仪拉回手里,紧接着便被迅速反应过来的贝尔纳黛特一把拉起来按在她床上,兜头而来的是一床轻软冰凉的被子与一些故意凌乱丢盖上来的衣裙,将他严严实实地从头遮到脚。
在敲门声即将响起的前一刻,影子从贝尔纳黛特的脚下脱离出来,默契地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只留那盏月亮台灯还亮着最低亮度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昏暗不清。
然后,它迅速跳上床,将自己假装成正躺在一团乱的被子里,只有头露在外面的样子,和刚爬上床躺靠在床头的贝尔纳黛特摆出一副正在亲切交谈的模样。
“我能进来吗,贝妮?”
“当然!”她尽可能正常地回答着,一把抓过旁边的电脑,假装正在浏览网页。
玛德琳打开门,将手里的冰淇淋与浆饼放在桌上,看了看床上正低头看着电脑的少女,语气有些疲惫的温柔:“你晚饭都没吃几口,或许现在有点饿了。我放桌上,你一会儿记得吃。”
“谢谢外婆,我会的。”她点点头。
光线晦暗不清,玛德琳看了看一片凌乱的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问:“你在整理衣柜吗?”
“啊……是的,因为夏天的一些衣服不会再穿了,所以就想收一下。”她努力面不改色地回答,“正好影子提议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收拾,所以,嗯……我们正在找一部可以一起看的电影。”
“这样啊。”
彼得被闷在被子里,听着她们的谈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跳快到有点失衡,连被那些骑警拿着枪一路追捕时都没有过。
贝尔纳黛特就半躺在紧贴着他后背的地方,细长双腿并曲着搁靠在他的腰上,没有空气流通的被子里满是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柑橘味,以及衣物清洁剂的味道。
前者应该是来自于贝尔纳黛特经常用的那支润肤露,她一直很钟爱这个气味,其次是柚子。
而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在愚蠢又悲催的小时候,大概七八岁左右的某一天,彼得很好奇地询问贝尔纳黛特,为什么她闻起来会像是夏日里的柑橘一样香香的。而对方则非常大方地分享了她的润肤露,还一起把他也抹得像是刚从柑橘园里跑出来的那样。
在外貌性别特征还不算特别明显的年纪,彼得因为本身就长得十分精致秀气,比许多小姑娘还漂亮,再加上这一身的柑橘清香。一进芭蕾舞学校,他立刻就被好奇的小女孩们团团围着,以为他是新来的学员,像是玩娃娃一样地把他又摸又捏了一下午,甚至还被某几个胆大的姑娘主动凑上来亲了几口。
当然,到底亲没亲还有待确认,因为彼得一直坚称没有这回事,但贝尔纳黛特则说她确实看到了。
梅知道了以后笑个不停,还在一段时间内把家里的衣物清洁剂也换成了类似的味道,而彼得则好几个月不敢再去芭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