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用尽一生力气去瞧他。
他已经成形了,眉眼轻轻地垂着,无声无息落在那里,恍若泥胎.....
一口血呕了出来,她那一生的光啊在那一刻倾泻了个干净....
断了,什么都断了。
那唯一一点执念,强撑着让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断了,那这场婚姻于她而言,还有何意义?
前世她无子,这一世也没能等到那个孩子....
或许她注定命中无子。
怎么办?
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纳妾,一个又一个女人,新的,旧的,齐齐站在她面前冲她炫耀。
她也想过,给他安排了妾室,生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也保住了。
可是,这是她想过的日子吗?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前世的每一分苦楚刻骨铭心残留在心灵深处。
这一辈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人都被她赶了出去。
她瑟缩在角落里。
阴沉沉的夜,无边无际的雨幕,仿佛牢笼一般将她困住。
窒息涌上她心头。
重生后,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重生了也好,不再对他上心,不再记恨前世的爱恨情仇。
为了沈家,为了孩子,闭着眼将日子过下去。
那么现在呢。
又一阵急雨袭来,雨滴密密麻麻拍在在窗牖,似催命的音符。
真的....熬不下去了....
门被重重地推开。
一道清峻的身影矗立在光影交界处。
她乌洞般的眼直直盯着他,风呼啸而入,她仿佛被这场秋寒冻住。
朱谦缓步跨了进来,目光往墙角一扫,整个人钉住似的,双目骇然。
她一身素衣,蜷缩在罗汉床的角落,乌发如墨裹住那消瘦的身躯,瘦弱的如同蝉蛹似的,一碰即碎。
更可怕的是那双眼,黑漆漆的,没有一丝生气。
留荷哭着告诉他时,他还不信。
如今亲眼望她一眼,仿佛堕入罪恶的深渊,拔不出身来。
朱谦的心,一瞬间跟着沉了下去,随之染上的是满目的疼惜。
近来,她面临的压力,他也感同身受,皇帝,岑妃,满朝文武,还有那些喋喋不休的女眷,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她对孩子的祈盼,彻底压弯了她的脊梁。
心痛亦是心疼。
往前迈开一步,却发现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下。
那眼神十分陌生,仿佛他是什么不该来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寂。
朱谦的心被刺痛,一咬牙大步上前,径直将人拥在怀里,双臂圈紧了她,却又小心翼翼的箍着,
“妆儿,都是我不好,不怪你,我知道你难过,你打我,你骂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片风雨辗转扑入内室。
珠帘被风刮起,在她眼前轻轻摇晃,清脆的响声一点点渗入她心里,击碎了她心底寂寥又缥缈的梦。
他每说一个字,她便咬了下唇。
一切都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他明明可以带她走的,为什么要把她留在京城?
他明明可以护住孩子,为什么不护?
累了,也倦了。
沈妆儿无神地望着虚空,一抹凄凉的笑自夜色里荡开,
“朱谦,你知道吗?咱们的孩子没了....”
她已记不起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嗓音太浅,经风一刮,便没入那片风雨里。
朱谦深深闭上眼,心痛到无以复加,咬着牙,
“会有的...你信我,会有的....”
不会了....
沈妆儿如同一条死鱼任由他摆弄,朱谦亲自替她擦拭了身,将她安置在拔步床上,他褪鞋上床,从身后搂住她。
这一夜,他便守在她身边,不曾离开半步。
天蒙蒙亮,沈妆儿睁开了眼,察觉到身后炙热的胸膛,她木了一瞬,又慢慢阖上眼。
往后三日,她几乎不言不语,也不出门,独自留在室内消化情绪。
她也不知未来该怎么办?
三年了,皇家规矩,三年无子必须纳妾。
与其等别人给她安排,不如她自己先安排个听话的,都是庶子,捏着庶长子在膝下,如同嫡子养着,也是一样的。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有念头她都想过。
只是一个人空空落落坐在美人靠上,举目四望,风清水秀,江月无声,满地的锦绣皆被她踩在脚下,才发觉。
无趣得紧。
王府于她而言,只是一座华丽的牢笼而已,与前世的坤宁宫又有何异。
心里不可能好受。
但日子总归得过。
身后还站着整个沈家。
到了第四日,沈妆儿便强打起精神,用了早膳去议事厅处理家务。
也不知为何,心里绷着的弦断了后,整个人越发毫无顾忌。
原先还顾忌着体面,如今大有雷厉风行的趋势,任谁犯了错,该发卖则发卖,该打板子则打板子,谁求情,便是同罪。
一日事务处置下来,沈妆儿盯着渐染的秋色,忽然失了神。
一只纸鸢募的从头顶滑过,
无声无息掠入树梢深处。
若是能做一只断了线的筝也挺好,至少自由自在。
九月十八,整座皇城被大红的灯笼装点,灯笼连成一片似红绸游走在大街小巷,京城陷入欢乐的海洋,为普天同庆,皇帝特在这一日昭告天下,颁行减税的新政,百姓欢欣鼓舞,街市上更是张灯结彩,热闹喧天。
隽娘早在前一日乔装去了铜锣街的铺面,张罗着万寿日的买卖,沿街不少铺面推陈出新,绞尽脑汁吸引顾客上门,隽娘思及冬日在即,亲手做了一块招牌,只要在万寿节当日入店购买皮毛,便比平日少一成的价,此招牌引起顾客围观,马上要过冬,各府又在替主子们备冬衣,自是趁着机会疯抢皮子,一时客人趋之如骛,人满为患。
卯时三刻,天蒙蒙亮,留荷便唤醒沈妆儿,“王妃,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要进宫了....”小心翼翼搀着她来到梳妆台,听雨在这时打了一盆水进来,两个丫鬟替她梳洗净面。
先用了些朝食,便开始梳妆。
今日是陛下万寿节,按规矩得按王妃品阶的大妆穿戴,过于艳丽的翟冠越发衬得她脸色苍白,听雨瞧在眼里,便替她上了妆,将面颊涂上一层胭脂,提提气色。
沈妆儿神色淡淡的,任由丫鬟拾掇。
来到外间的塌上坐下,抬目往院子望去,原先空落萧条的庭院,一夜之间竟是添了不少新色,各式各样的菊花伸展着妍丽的身姿,一盆接连一盆摆出蟠桃的模样。
赤线金珠,瑶台玉凤,泥金九连环等等数不胜数,皆是十分罕见的品种。
满目的艳色,着实能让人心情舒展一些,沈妆儿猜到定是听雨的手笔,终于露出自那日之后的第一抹笑,
“辛苦你们了...”
两个心腹丫鬟喜极而泣,思及今日是皇帝万寿,连忙止住泪意,破涕为笑点了头。
珠帘被掀开,进来一道清隽的身影。
朱谦昨夜便宿在皇宫,替皇帝布置宮防,清晨忙完,便出宫来接她。
这几日小妻子失落得跟换了个人似的,无波无澜,不声不响,朱谦心里也不好受,比以往都要上心些,尽量事事满足她,顾及着她的感受。
上前坐在她对面,先打量了她一番脸色。
淡香自缝隙里飘入屋中,她面颊被那一片金红的菊花映得澄亮,也不知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明眸水波微微一漾。
脸色谈不上好,至少比前几日要好一些了。
那一日沈妆儿两请御医,已传遍京城,即便两位太医守口如瓶,防不住那些妇人猜出大概,朱谦担心今日入宫,沈妆儿遇见那些妇人,心中添堵,又道,
“妆儿,你若是不想去,我可以替你与父皇告罪。”
沈妆儿木然转眸,视线挪到他面上,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却生出一股陌生感,仿若连着二人的那根弦,骤然断了。
“不必,父皇千秋,我无论如何得露面。”
今日沈家二伯母第一次入宫与宴,长姐亦在,她必须陪同。
夫妇二人喝了一盏茶,一道出门上了马车。
这一路,沈妆儿秀眉紧蹙,思绪有些烦乱,总觉得似有什么事要发生,心中惴惴不安,“王爷,我先前与您说过的事,你筹备得如何...”
话未说完,被朱谦温声截断,“妆儿,这件事你不必再费心,我这几日已布防宫禁,昌王,六王,谁也没机会起兵,至于皇后,一旦她有半点作乱的心思,她便活不过今日....”
为了让她放心,他双手搀着她瘦弱的肩,定定望入她的眼,
“妆儿,你不必操心了,照顾好自己,明白吗?还有,今日无论在宫里遇见什么事,或有人敢给你委屈受,便遣仁寿宫的管事牌子邵恭来寻我,他
是我的人,记住了吗?”
今日午宴,前朝官吏在奉天殿给皇帝庆寿,内外命妇前往仁寿宫用膳,晚宴便是皇族家宴,摆在延庆宫。待会夫妇俩入了宫,便要分开,沈妆儿现在的状态,朱谦着实不太放心,是以特地安排了人守在仁寿宫。
男人的气息异常强烈,从头顶浇下似的,沈妆儿怔然望着他,没由来想起初见时,桃花初红,微风簇浪,清贵内敛的他,携万千风华朝她迈来,少女慕艾之心便陷在那一眼春光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不如,不若再也不见.....
眼前的人渐渐模糊,她浅浅一笑,“我明白的...”这一笑眉目明炽,褪去平日的冷淡与萧索,唯留春风明月歇在眼梢,刻入他心底。
一路从东华门入了宫,朱谦坚持将她送到仁寿宫前一号殿的宫门下,隔着门廊目送她远去。
九月的天,明净地无一丝杂云,深红的宫墙如幕,她一身霁蓝霞帔银红通袖迆地长裙,如一幅镶嵌在宫墙上的美人画。温煦的秋阳倾泻在她周身,淬出令人心折的光,渐渐的光芒越盛,她仿佛陷入一团光晕里,身影越来越模糊。
朱谦的心募的一空,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往前虚抓了一下,下意识地唤出声,
“王妃...”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浑然不觉,似徜徉在岁月的边缘,迈入时光深处。
“妆儿....”他再次用力咬出一声,沉湛的眼覆着苍茫的烟雨,浑身没由来地渗出一层冷意,只恨不得她转个身,哪怕看他一眼。
可惜,回应他的,是一只寂寥不堪的野猫,蹲在宫墙上,百无聊赖的一声轻咽。
是我的人,记住了吗?”
今日午宴,前朝官吏在奉天殿给皇帝庆寿,内外命妇前往仁寿宫用膳,晚宴便是皇族家宴,摆在延庆宫。待会夫妇俩入了宫,便要分开,沈妆儿现在的状态,朱谦着实不太放心,是以特地安排了人守在仁寿宫。
男人的气息异常强烈,从头顶浇下似的,沈妆儿怔然望着他,没由来想起初见时,桃花初红,微风簇浪,清贵内敛的他,携万千风华朝她迈来,少女慕艾之心便陷在那一眼春光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不如,不若再也不见.....
眼前的人渐渐模糊,她浅浅一笑,“我明白的...”这一笑眉目明炽,褪去平日的冷淡与萧索,唯留春风明月歇在眼梢,刻入他心底。
一路从东华门入了宫,朱谦坚持将她送到仁寿宫前一号殿的宫门下,隔着门廊目送她远去。
九月的天,明净地无一丝杂云,深红的宫墙如幕,她一身霁蓝霞帔银红通袖迆地长裙,如一幅镶嵌在宫墙上的美人画。温煦的秋阳倾泻在她周身,淬出令人心折的光,渐渐的光芒越盛,她仿佛陷入一团光晕里,身影越来越模糊。
朱谦的心募的一空,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往前虚抓了一下,下意识地唤出声,
“王妃...”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浑然不觉,似徜徉在岁月的边缘,迈入时光深处。
“妆儿....”他再次用力咬出一声,沉湛的眼覆着苍茫的烟雨,浑身没由来地渗出一层冷意,只恨不得她转个身,哪怕看他一眼。
可惜,回应他的,是一只寂寥不堪的野猫,蹲在宫墙上,百无聊赖的一声轻咽。
是我的人,记住了吗?”
今日午宴,前朝官吏在奉天殿给皇帝庆寿,内外命妇前往仁寿宫用膳,晚宴便是皇族家宴,摆在延庆宫。待会夫妇俩入了宫,便要分开,沈妆儿现在的状态,朱谦着实不太放心,是以特地安排了人守在仁寿宫。
男人的气息异常强烈,从头顶浇下似的,沈妆儿怔然望着他,没由来想起初见时,桃花初红,微风簇浪,清贵内敛的他,携万千风华朝她迈来,少女慕艾之心便陷在那一眼春光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不如,不若再也不见.....
眼前的人渐渐模糊,她浅浅一笑,“我明白的...”这一笑眉目明炽,褪去平日的冷淡与萧索,唯留春风明月歇在眼梢,刻入他心底。
一路从东华门入了宫,朱谦坚持将她送到仁寿宫前一号殿的宫门下,隔着门廊目送她远去。
九月的天,明净地无一丝杂云,深红的宫墙如幕,她一身霁蓝霞帔银红通袖迆地长裙,如一幅镶嵌在宫墙上的美人画。温煦的秋阳倾泻在她周身,淬出令人心折的光,渐渐的光芒越盛,她仿佛陷入一团光晕里,身影越来越模糊。
朱谦的心募的一空,只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往前虚抓了一下,下意识地唤出声,
“王妃...”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浑然不觉,似徜徉在岁月的边缘,迈入时光深处。
“妆儿....”他再次用力咬出一声,沉湛的眼覆着苍茫的烟雨,浑身没由来地渗出一层冷意,只恨不得她转个身,哪怕看他一眼。
可惜,回应他的,是一只寂寥不堪的野猫,蹲在宫墙上,百无聊赖的一声轻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