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万心里已经基本打消了对任延熹的怀疑,一面记录一面随口问:“波斯贡物丢失前,可有何异样?”
说实话,陆九万并不抱希望,这哥们一看就是个糊涂度日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看门犬。
谁成想,任延熹思索了下,突然问:“闹鬼算么?”
“嗯?”
任延熹挠了挠耳后,皱着眉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就有天晚上我们清点库房误了时辰,皇城落了锁,大家在库房过的夜,马顺怕我们偷东西,硬挤过来跟我们一起守夜。大晚上的,闲嘛,马顺就叫了酒席来吃。后来大家喝高了,马顺又撺掇大使一起开锁观赏波斯贡物。那玩意吧,单独装一个箱子里,由鸳鸯锁锁住,需要两把钥匙同时开启。”
“冯仙平和马顺各一把钥匙?”
“对。王浩恩的意思。”任延熹解释,“他说这东西是件要命的东西,两拨人互相监督比较稳妥。”
看来王浩恩也清楚冯仙平的德行,不敢考验他的忠诚。
“你们都同意了?”陆九万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嗨,冯大使为人和善,是个老好人,我说话不顶用,梁兄倒是反对了几句,差点让马顺给撵出去。”任延熹神色古怪,“反正结果就是那晚我们偷摸开了箱。”
陆九万神色一动:“那波斯贡物什么样儿?”
“黑黑的,一块石头,上面有金字。”
“有气味么?”
任延熹点点头:“有。有股子药味。”
“重么?”
“重哇!一开箱子,就闻到了。”继而他不耐烦地嚷嚷,“哎,您到底还让不让我说啊!重点还没到呢!”
白玉京一阵无言,魂儿都在人家手里,对着判官耍脾气,不愧是气得任家家主差点开祠堂逐出家门的祸害。
陆九万在公堂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当下也不恼,伸手示意他继续。
“重点就是吧,那晚我们四个都做了噩梦。”任延熹心有余悸,“我那晚梦见欠赌场的债还不上,让人给砍了手。那血流得哇,特别真!马顺翌日一大早,就慌里慌张要求冯大使陪他再开一次箱子,说他梦见波斯贡物不翼而飞,要亲眼确认东西还在。冯大使跟梁兄吧,脸色不太好看,估摸睡得不太好。问他们梦到了什么,冯大使说梦到没做好事情,被朝廷问责。梁兄铁青着脸没吱声,看我的眼神有点阴森。”
噩梦。
陆九万怔了下,倏忽想到通明石“通阴阳,明古今”的作用。
马顺的噩梦成了真,所谓的噩梦约莫是通明石给予的预示。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慌乱,再一次想到了许鹤鸣构筑的幻象:
大燕皇宫尸山血海,苍老的嘉善帝提着长剑步下丹墀,无数宫人狼奔豕突。火光照亮了琉璃瓦,夜色下鸦雀惊飞,直直冲向天上冷月。
赶去阻止的自己,被嘉善帝一剑戳中心脏。
许鹤鸣的嘶吼言犹在耳:“我是在救你,救你们所有人!你看见的是真的,都会发生的!”
荒院堂屋,陆九万瞳孔震颤,攸然捂住自己完好无损的胸口,真真切切生出了恐惧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