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万闻言笑道:“孙连生是嘉善六年的进士,一般士子提前半年进京备考,有的手头宽裕的提前得更多。也就是说,花氏与邓侍郎重新联系上,少说也有个两三年了,你看邓侍郎接她进家门了么?”
程心念愣了下,支吾:“许是,花氏不想做妾,不想受邓夫人管束?毕竟,毕竟孙连生也是进士出身,有个寡妇再嫁,给人做妾的母亲,的确……不太好。”
陆九万意味深长地道:“给人做妾不好,给人做外室岂不是更拿不出手?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或许花氏是这么想的,可是邓侍郎是怎么想的呢?出了事直接一退六二五,让他巴巴哄着劝着的,依然是出身官宦人家的邓夫人。外室,总比妾好处理,对吧?有些男人啊,平常对解语花千好万好,关键时刻,最爱的依然是自己的前途。”
程心念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其实长兴教并没有考虑过花氏的结局,他们只是需要她起作用。而邓侍郎是……两头押宝,既想保留邓夫人带来的助益,又想利用长兴教帮自己谋取尚书之位。”
“对啦!”陆九万打了个响指,“鸡贼吧?邓侍郎跟花氏大哥别说二哥,互相算计罢了!都那么多年了,哪来的情深不移,这话你听听就得了,甭信!”
程心念觉得观念受到了冲击,她学着陆九万抹了把脸,神情木然:“好的,您不用耳提面命,我再往坑里跳,我就是傻子!”
她算是明白陆九万为何至今未嫁了,天天接触这些破事,什么海誓山盟都得白瞎。
走了一段路,想想依然不甘心,程心念忍不住问:“花氏瞧不出,孙连生也瞧不出么?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应当不是笨人吧?”
陆九万已经走到了审讯室门口,她故意将门推开一道缝,转头笑道:“你猜,孙连生是怎么进的户部?”
程心念没瞧见她的动作,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太无耻了吧?卖母求荣啊!”
“花氏不做外室,孙连生哪来的前途?”陆九万略微提高了声音,“这两个男人,一个用花氏换自己的前途,一个拿花氏当消遣,唯一信着破镜重圆的唯有花氏。”
审讯室内“哐啷”一声响,似乎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程心念留意到这个细节,陡然福至心灵,扬声配合:“可我瞧着花氏是个痴情的,不会招吧?那岂不是便宜了那两人?诶嘿,信邪教是什么罪来着?”
陆九万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背诵道:“依《大燕律》,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不分首从,皆斩。若私有妖书隐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徙三年。花氏犯的罪可不止这些,她若坦白,还能落个从宽处置;若是一心袒护那两人,七七八八算下来,怕是几条命都没了呢!”
“哎,那可真是,您说这人死了,该进谁家祖坟哪?”程心念一脸的同情,“给人做了外室,哪怕她是进士娘,孙家也不会要她吧?她跟邓侍郎没名没分的,邓家更不可能许她葬入祖坟。算下来,可不就是,孤魂野鬼?她娘家还有人么?”
“有人也没用啦!”陆九万嗤笑一声,“你猜那两人怎样才能脱罪?如今唯有花氏死在白泽卫官署,他们才有理由反客为主。没准儿孙连生还能借此博取士林同情,官升一级呢!”
门内的呼吸声骤然粗重,花氏面色惨白地踉跄倒退,却被之前带倒的椅子绊住,伴随着西里哐啷的声音重重摔在了地上。
藏在袖中的一颗药摔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静止不动了。
花氏怔怔望着那颗药,良久,眼睛一眨,泪珠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