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都也还是花钱。
朱佩洁忍不住啰嗦:“你多花点钱吃饭,长身体要紧,别减肥。
鞋子、游戏什么的都先放一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两姐妹就要争论起来,却没想到店员已经来到跟前。
女人微笑着说:“请往这边来。”
朱佩洁不是刻意去看她的。
只是这名店员的确有种奇怪的吸引力,光是看到她的面庞,就不由得移不开眼。
她走在她们正前方,引导她们往里行走,安置她们坐下时又周到地询问“红茶还是绿茶”,完全不会给人任何不愉快。
那一节课,她们做的是编织饰品。
朱佩洁做的胸针,妹妹做的是发卡。
朱佩洁很快学会了使用钩针来编线,只是动作不够娴熟,只能慢慢地做。
倒是妹妹有些笨拙,几次绕错了圈,导致毛线打结。
朱佩洁见状,立刻放下自己的来帮忙,但自己的打到一半,就这么搁置了,又要帮妹妹拆开,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耽误了很多时间。
“我来帮忙吧。”
又是那位笑着的小姐,穿着店里的制服,轻轻俯下身,柔软而自来卷的发辫盘在脑后,微微漏下些许碎发。
接过别人手中的东西时,她既不会显得强迫,也不会让手指触碰到对方。
骆安娣转动着钩针,有条不紊地将毛线排列在一起,那些图纸上的花样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即便如此,也不会给人练习过许多次的印象,仅仅只让人觉得与生俱来,就像雨燕生来便会筑巢。
那枚樱花胸针被交还时,朱佩洁忍不住看呆了。
花瓣上甚至用蓝色的线装饰了水珠,精致到极点。
她伸出手去接,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茶水顿时溅开来,弄脏了衣袖。
朱佩洁下意识挽起,却完全忘记了手腕上密密麻麻刀片划过的伤疤。
妹妹就在身旁,那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不愿暴露任何软弱的对象。
慌里慌张要遮挡,手帕忽然落到了手上。
骆安娣说:“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误。
到那边我帮您处理一下好吗?”
朱佩洁连忙起身,跟着她往休息室走,留下妹妹坐在原地,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骆安娣将湿巾和吸水纸递过来,又拿来了衣物清新剂。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贸然去搭手,给了朱佩洁充沛的安全感。
朱佩洁望着她,难堪地道着谢。
她却摇头。
“你的妹妹经常提到你呢,”骆安娣笑着,稍稍抿了抿嘴唇,“说姐姐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经常用自己的方式为家里付出。
我有个弟弟,所以很懂你的感受。”
朱佩洁望向她,终于能将衣袖安心地翻下去。
她试探着问:“你和你弟弟……关系好吗?”
“嗯,很好。”
“那还是不一样。
我和妹妹经常吵架,很多事,我也不想让她一个小孩去承担。”
骆安娣望着她,真挚而温热的眼睛目不转睛凝视她的脸:“但是,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有时候,可以的话,还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吧。
可能她不想领情,你也觉得很辛苦,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她先走了出去,给朱佩洁充沛的时间去收拾。
这一天结束时,妹妹那个皱巴巴、并不好看的发夹还是做好了。
她的脸皮比朱佩洁厚得多,一直坚持不懈缠着骆安娣要她帮忙改,终于调整得稍微能见人了才罢手。
送她们离开天堂手作店时,店员笑着说了“有机会再见面”。
朱佩洁问起来,妹妹才若无其事承认这是自己订购的最后一节课。
“我好像还是没什么天分啊,想着要给姐姐做个礼物的。”
小女生长叹一口气,“之前在展柜里看到一个大叔做的都比我好。”
朱佩洁本来只顾着往前走,听到这话,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什么?”
“送给你了。”
妹妹抛下礼物,毫无仪式感地说,“我用学生证订的课,其实没有很贵。”
“这是送给我的?”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就还给我!”
“没有没有……”很难相信,那个妹妹竟然有一天也会送她礼物了,朱佩洁把发卡攥在手心,忍不住说,“但是真不怎么好看。”
“那还是还给我!”
到了交班时间,骆安娣与值班同事打了个招呼,绕进去换下衣服,又摘下工作证,打卡之后才出门。
离开时经过隔壁房间,说是男休息室,但眼下店里也就只有仲式微一名男员工,所以算他专用。
她看到他正背对门坐着,聚精会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说学校该期末考试了,骆安娣走进去,原本是想寒暄一下,未料刚出声,仲式微就像撞见可怖的幽灵,手中的kindle便摔落在地,正面朝上。
呈现出的页面是一篇论文,白色背景上以小四号加粗字体清晰呈现出这样的段落:“白骑士综合症,孟乔森综合征的分支之一代理性孟乔森氏症候群的俗称——”
句子断在“满足个人的救助欲”之后,剩余的内容隐匿在翻页处,却给人平添想象空间。
骆安娣弯下腰,捡起电子阅览器,神色自若地阅读起来。
她静静地浏览。
怎么办?
怎么做才好?
仲式微一时间化身为僵硬的匹诺曹,不知道是否该夺回,想要说什么,又怎么都绕口:“呃,这个,不是的……我是为了小组作业才在学习。
不是为了谁在调查,真的……安娣。”
她微笑起来,目光从字里行间抽离,然后把它还给他。
“真的不是因为你……不是的……”与人来往的经验并不充分,又是这种急需随机应变的场合,仲式微挣扎过,分明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但他还是倒塌,“好吧……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对不起。”
骆安娣却摇头。
“没关系啊,可能是有一点,我自己也觉得。”
女人轻飘飘地说着。
像是一叶小船,不论是平静的池塘,还是激流勇进的瀑布,她都随遇而安,“况且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公主还居住在城堡里的时候。
有人这样问过她。
“你有需要别人的时候吗?”
齐孝川过着与她相差甚远的生活,他是无时不刻在为将来做准备的那类人,永远未雨绸缪,习惯动荡不安。
面对骆安娣的好,他不胜其烦,终于这样问她,“从大人那里听说了我的来历,所以帮我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你的喜欢难道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