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椋转回头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裴辰在门内听完全程,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那看起来我们又暂时不用搬了。”
“是啊,还多了五个月的免房租。”裴椋不在意神色轻松自若。
她这位房东可真是个“大好人”。
至于担心没定合同后面钱调会不会翻脸……这么几回下来,他估计是没这个心力尝试了。
裴辰才不在意成年人的勾心斗角,他欢天喜地的开门出去又到隔壁去找姜小牙亲亲抱抱举高高,白猫转悠了一圈还顺带踩上了裴椋肩膀。
裴椋顺手拆下来几件物品,才又发现窗口的灯不亮了,似乎是因为灯泡老旧的问题,姜小牙绕在边上轻轻一跳就跃上肩头,压了点重量,她伸手拍了拍肩头:“下去,这会我有正事干。”
姜小牙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又只好跟着跳下来。
而裴椋搬了梯子来,费了点力气把原先的机械灯徒手拆下来,研究了下才站起身。
回头洗了个澡把自己整个收拾了番。
大晚上的窗口的灯换了还得再修,这两天就得换上去不然也不顶用。
这样想着裴椋索性直接打开直播。
材料她最近从废品站老板那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点,这会收拾出来也找到了所需的东西。
材料在台前排列开,桐油她暂时用不上索性堆在台下脚边,站直了身,清瘦的背脊也跟着直起,垂眼按开直播。
弹幕观众陆陆续续的进来直播间报道。
【这么晚才开播,等死我了。】
【只要能等着都是好事!】后面那位明显语重心长且有经验。
【大佬今天做什么?还是牙雕吗?】
又回归到常规问题,裴椋收回手索性回复道:“暂时不,牙雕版块还没结束,但今天灯坏了,得修个灯索性就一起来了。”
【等等,确定是“修”?】
经过几次经验教训,弹幕也长了心,纷纷质疑道。
裴椋掀了掀嘴角,好笑道,“……说重做也对?”
【果然,我就知道!】
【还好提前预料。】
另一边不务正业看人直播的某主播更是忍不住道:“灯笼?”
蓝鸟好奇的摸了摸下巴,“我记得好像前几天才刚刚玩过那个叫什么中式恐怖的游戏是不是也有个灯笼来着?这个灯笼跟那个一样吗?”
【哪天的直播实况,全给忘了。】
【啊,记起来了那游戏实况里,感觉游戏虽然不咋地但美术画风没的说,全游戏里就是那最后祠堂挂着的灯笼最惊艳,点睛之笔!】
蓝鸟像是找到了知音,搓了搓掌心,点头肯定道:“对,你们弹幕都说是那一段鬼怪妖魂的最灵魂,但我还是觉得这灯笼最为灵魂。”
之所以说最惊艳是因为那游戏的剧情里刻画出的灯笼很不一般,最后贴上去的就有当时化成朱砂的主角被一笔点成灯笼,色彩浓郁艳丽,简直看的人愣在当地。
唯一缺失的是剧情中的灯笼还是文字效果表达出来的感受更强烈,现实模型做的反而差了一大截。
她深吸一口气往下看下去:“就是不知道大佬的灯笼又是哪一种形式了。”
裴椋虽然对弹幕的调侃不可置否,不过她很快上手工具,灯笼的编织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一手拿刀一手送料,一寸要送三送,不会破篾的时候要送的很短。
做久了才能知道这刀它进多少,退多少,力度多少,振刀他不仅仅是往前进,还要往上抬或是往下压。
难的是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
“这类工艺跟木雕牙雕,说到底都靠熟练度。”
裴椋顺口提了一句,指腹的薄茧压住竹片,将原本的竹子用刀两下劈开,找准切入点,敲了两下手腕微微用劲就断成两节,横截面平滑流畅,顺着手腕滑下去一直到脚边!
动作之流畅前所未有。
手腕绷紧了青筋,紧跟着又是下一根短竹。
“咔——”把控着削竹片的力气,卷起袖子握在手上一手拿刀劈开刮去竹屑,裴椋很快又如法炮制劈开几段,一节竹子能够被分出来□□片竹片,大小粗细薄厚都相似无几!
这居然是完完全全凭借着肉眼判断!
【我靠!帅呆了!】
【我打赌,这绝对是在炫技好吗?】
【炫技也要有能够炫的资本才行,反正要我上手这么干肯定立马就废了。】
竹片很快被削成薄厚均匀的长度,外皮被削去,简单用刀处理完只剩下里面青白的竹片,较有韧性,能够稍微弯曲而不是脆的一掰就断。
裴椋抵在指尖上边缘还有些许毛刺,刮蹭着手肘。
但是这用来编织灯笼还不够。
裴椋话音落下蓝鸟就舔了舔嘴唇,喉咙发干,“还不够?”
竹片的韧性不是已经能够弯曲了吗?!
“只是看起来能够而已,还是过一遍手压软了确定下弧度才行,过软易塌,过刚就易折,需要在中间寻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裴椋倒动作不变,眉骨微微低下,手背绷紧用了点力气将竹片断下来,指尖一拨弄竹片,“好了,接下来就是开始编织灯笼。”
“也就是真正开始打框架。”
对灯笼来说第一步灵魂在于框架,稳与不稳的形差异是很大的。
剥离掉的竹篾薄厚均匀,握在手上极轻,地上一堆卷曲的竹屑堆在一块,长度落到地上。
裴椋细细的按照印象中的形状开始了编织,竹编步骤并不算复杂,她动作错落有序,很快就编出了半个雏形。
开口处呈现乳白色的竹片紧紧编在一起,中间留开空间呈棱角形,从框上立起一排排竹条,底下的已经收尾盘旋扎交错在一起。
如同散开的凌乱丝绸,螺旋状排布在一起,只把关节向内一收,整个雏形的外轮廓就跟着存存收拢!
紧紧掐牢剪掉多余部分。
手上没地方放,裴椋用牙齿轻咬了半边竹条,换了一头,低着头抓着竹条开始编织,顺手把半边竹条抽出来,横插进编织中,把底下部分也开始做收尾阶段。
原本立起来的竹条已经一条条顺从的被编织起,中心收拢成圆心。
顽固立起来的竹条还有些毛糙,戳到手臂勒出一条红痕来。
编到一半的时候裴椋停了动作,将竹篾浸没过水韧性没这么紧绷,重新变得柔软回到手中,然后再压紧叫整个线条变得更为轻盈柔韧。
最后一圈收尾编织上,剪去多余部分——
竹编框架算作完成。
整个框架放着柔软的白色,竹篾紧密纤细,整个灯笼胚显出柔软的感觉,捏在手上轻若无骨。
裴椋直起身收紧最后圈竹编,测试了一下强度后随即松开手,“下一步就是开始糊灯笼纸。”
糊灯笼纸说着容易,实际上操作起来却不是这么简单了,裴椋跟着做过几回,在旁解释道:“糊纸很考验执手者的经验操作和耐心,正好是得严密紧封,贴合的也得恰到好处,不然灯笼就算白糊了。”
【看着就感觉难,我觉得我怕是没有耐心混到那时候了。】
【我觉得还是在这里看大佬操作来的比较好。】
【呸,前面的怎么一个个这么没胆量?有点实战精神好吗?看我,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家里的纸,我也要试着搞个灯笼!】
【是吗?那就提前点蜡(不是)祝你好运,我怕你给家里烧了。】
弹幕吵吵闹闹。
裴椋没怎么出声,外面夜色正浓,房间里的灯光又明亮了些许。
她从旁边端来纸浆放在桌上,底下的桐油也被一并拿上来。
糊油纸可是个大工程,说的就没想着那么简单,更是要配备一系列的所谓工具。
不过当前手头上暂且没那么些,只能搞些简易版作为替代品。
木架暂时取材,用旁边的竹子搭了两个。
裴椋掀开旁边的白纸拿起一张刷了胶,又单手拿起木框,细密的贴在上面,刮平不贴合处,菜胶和白纸融合一体紧密粘合在一起,几乎没流出一丝缝隙,紧紧的贴在竹框上。
“这会就是上桐油的过程。”裴椋闷头动作,难得。停下来喝了口水,缓解一下脊背长期压着的紧绷。
【为什么要上桐油?】
那动作一顿扭头就看到弹幕的提问,裴椋挑了挑眉,淡定道:“因为不上桐油的纸灯笼一般用于丧葬使用。”
翻译一下,她做的是正经灯笼。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
【我要笑死了,为前面的兄弟点上一根蜡烛。】
【这个问题不得不说,问的还挺好。】
弹幕爆发出一阵笑声和刷屏,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重新被带动起来,显得喧闹。
“开个玩笑,灯笼刷桐油多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延长寿命。但不涂桐油的潮汕灯笼一般用于丧葬倒是真的。”
裴椋倒是挺随意,“其实还好,关于灯笼也分挺多种类,平常灯笼没有太多约束要么就是写个祝福寓意的字要么就是写上家族名号,也算寓意的一种。”
“要说上寓意差点的,还有种讨债的灯也叫借时灯。”
她顿了顿擦着手慢慢说道:“这种灯的特征就是在中间凹下去一点,古代时候到了大年初一出去讨债的时候多用到的就是这种灯,早上提到欠债的人家,意思就是“我连灯笼都拿来了,坐到晚上都行,要不到钱是不会回去的。”
弹幕立马反应过来。
【学到了!这办法好!】
【我已经开始摩肩擦掌浑身热血沸腾了,当初欠我钱的几个鳖孙到现在还没还我呢,呵呵[冷笑]。】
裴椋耸了耸肩膀,“现在这灯还多一点意思,用于丧葬的灯一般都是白色的,这种讨债灯加上丧葬的白灯拿去就更凶了,意思嘛——”
【咒你早点死?】
“你们自行体会,我就不做翻译了。”
眼前人挑眉,平静道。
【翻译:不还债者,死!】
【还债不杀。】
【低级翻译:不还债者死。高级翻译:再不还债老子就要自己上手干人了。】
陈毅看着屏幕忍不住摇头笑一声,不过也慢慢跟着回想起来自己的一点往事,他年岁本来就大,有些事情也记不太清楚了,但被裴椋这么一说,反倒是想起来勾起不少回忆。
被拿着灯笼讨债的事他倒是没经历过,不过从上几辈人的嘴里也听说不少事儿,大年初一看见有人坐在谁家门口。
能够被一群人拿着白纸灯笼坐家门口,这更是独一份了。
不过那家人后面陆陆续续的也搬了,没再见着多少。
到了现在星际时代,直接连付款的方式都被取代,变成了账号星币强行扣除的方式,就更没有所谓灯笼的出现,也开始渐渐存放于回忆中,不再见新奇了。
陈毅想着也有点感慨。
蓝鸟则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整个兴奋起来,眨了眨眼,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缓解了下喉咙的发干:“我现在开始期待大佬的寿灯,不,灯笼了!”
弹幕一阵嘘声嘲她:【我看你就是想学个攻击方式整人。】
【不至于不至于,顶多干点什么直播间的整活事,整人应该还是夸张了点?】
【上边的一看就是新水友,夸张?你怕是不清楚这狗的属性,你以为为什么这人被称为启明第一狗?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干人事!】
然而屏幕里的人在简单休息过后就已经再次开始了动作。
裴椋绷紧手背,从旁边拿来盛着朱砂磨的颜料碟子,用笔沾了沾,活络开有些发干的朱砂色彩,紧跟着浓稠的色调才被浸入笔尖毛根。
“现在开始最后一步,写灯笼。”
她声音从头顶落下,再度把弹幕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裴椋紧跟着从旁边握紧抓笔的手手,如果说油纸灯笼第一步灵魂在于框架,那整个灵魂的点就在于画字。
写灯笼讲究一个“活灯死字”。
传统的说法也多数是写个灯笼而不是买灯笼,“写”这一步在其中的占比分量可想而知。
“一般人挂在家门和宗祠或者拜神的,都会写上姓氏宗族的郡望,挂庙宇上的就按照不同供奉写,天后圣母,风调雨顺一类。”
裴椋活动了一下背脊,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来。
她手指骨节分明,指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绷紧隐隐显出一点白,握着灯笼脚,“也是好多年没见到这些了。”
【听起来写灯笼规矩也不少。】
裴椋“嗯”了一声,“拜神祭祖的事,都是寓意。”
她说完也没再提,而是喝了口水缓解了下手腕的紧绷青筋,重新以放松的角度低头提笔去看。
写灯笼有诀窍——
右手捻笔管,左手握住灯笼脚,笔毫顺行,灯笼逆转,双向配合,手不能停也不能抖,眼不能眨也不能闪,再加上意在笔先!
红色笔墨在灯纸上笔走龙蛇,字迹苍劲有力,俨然将字上的寓意勾画的淋漓尽致!
“完成了。”
裴椋收起笔,嗓音有些沙哑的落下最后一句话,脖颈和脊背已经沾湿一层薄薄的汗。
她已经好多年没写灯笼,重新握起笔几乎都要生疏上不少。
白纸在光线下还微微透着泛白的光,糊上一层灯纸显得更清透,隐隐的白光掠过影子,红字上书的四个大字错落有致挤在一块排列开。
竹篾弯曲出柔软的弧度支撑着,灯笼脚被清瘦的手抓紧。
上面从上至下四个大字浮现于灯笼之上,邪祟勿近!
【不是说这类灯笼日常用也是提姓氏望郡的吗?】
弹幕终于好奇问出来。
“嗯,我的姓氏没什么名门望郡可写,写个寓意也就行了。”
反正多少也差不多。
裴椋拿过旁边毛巾擦了擦手,继续补充道。
“灯笼表面上胶不均匀的话需要继续用刷子局部补胶。”
“阴雨天不能做。”
不过这点小问题放到机甲的高科技世界那一切都是迎刃而解。
裴椋换了盏灯,中端设备用于晾干很快,速度一两个小时就顶平常用时几小时,唯一问题就是采购,如果没有收入进账她也用不起,不过好在需要用到的地方多了,她索性直接买了一个回家节省时间。
灯笼很快晾晒完毕,因为刷了桐油又细致的补了刷油的角落,整个灯笼糊上的纸面透光性极好,薄的几乎完全透光,隔着一个灯笼纸面的距离也能清楚透出身下抓着木框的手!
手背青筋绷紧,微微压住边角将灯笼按稳。
【我靠!太神了吧?】
【刚刚谁说灯笼就只是个灯笼的?大佬搞的灯笼明显和其他人差别大了好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功能,没有个课代表出来帮忙解答一下吗?(疑惑+1,智商-n)】
“没什么功能,就是传统灯笼而已,非要说的话灯笼什么功能它就是什么功能。”眼前人淡定回答。
灯笼上的红字字样已经干透大半,带着微微的磨痕,在灯笼上显现出来。
“中间只要点根蜡烛就行了,可以增加透光效果。”
蜡烛很快被点上,整个灯笼隔着薄薄的一层纸面朦胧透着光,而作为支撑环节的竹片柔韧稳固,紧贴着撑起了整个框架,隔着纸面泛起淡淡的烛火颜色,更衬得纸面格外白而清透,与上边辟邪的朱红笔墨交映生辉!
映照着半张脸和低垂的眉骨肩颈,简直叫整个画面开始流动起来。
蓝鸟看的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与我预期的寿灯好像不是一回事,但大佬依旧还是如同昨日的牛!”
【我靠!绝了!大佬什么时候卖灯笼上个连接我保证第一个去抢!】
【上面的你想多了,打算第一个去抢你也得抢的着才行,但我们不存在还是当其他人吃白饭的?】
【灯笼编织牛了!感觉这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弹幕纷纷现身登场,裴椋倒是没有多在意,她把静静燃烧着的灯笼摆在一边,重新活动了一下手腕,只不过侧过头看见弹幕那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候才顿了顿,声音越过头顶问道:“见过蚕丝灯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