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一排排的工具几乎是繁复复杂, 连带着后面大片的一步步写了细节点。
薛辛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之前跟这类工具打过照面了,只是当时太过震撼以至于对过程没印象,对最后的工具记忆深刻。
周围旁边坐的一桌喊得有些吵。
“要我说他们那个架势就不是玩虚的, 林哥你爸那工程不是建在主区吗?如果还能拿到一手小道消息这不是又有助力?”
旁边几人簇拥着中心的青年,笑着的笑着, 奉承的奉承。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就是这动静着实吵闹,连带着简单的说话声也被压下。
旁人敢怒不敢言, 老板更是为难。
“彩塑工具,能接吗?”
裴椋无视了周围的吵闹声, 只卷起袖子望向眼前人,声音平静。
薛辛往后一仰,跟着闷头喝了口酒:“我试试看,应该能。”
她眯起眼睛似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摊上你也是倒了霉, 不过挑战也就挑战了, 正好还没跟着做过这玩意。”
裴椋自动去除她的前半句:“正好多挑战一些。”
薛辛刚埋头吃一口就被呛了口, 猛地咳嗽出声,“听着你这句话我总有种眼皮一跳的不详昭示。”
然而似乎是这句话在不太合适的时机快速应验, 旁边还在插话讨好的一个男生正好起身拿酒,突然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抬起头的人, 眯了眯眼似乎是辨认了下才惊讶出声:“薛辛?是你吧?”
裴椋跟着抬头看向眼前人,那眼神意思很明显。
点你名了。
薛辛扯了扯嘴角, 跟着抬起头来重新注意到那桌子人:“不好意思, 你是?我不太认得了。”
简单一句话叫全场气氛冻结,堪称死亡话术。
然而对方却像是不信邪一般丝毫没有被这句冷场劝退, 反而来了兴致继续道:“没错啊!当时主区地方我们见过一面, 还做过同学来着, 49军校,你可没忘了这事吧?”
听到这里的裴椋终于动作一顿,薛辛则拧紧眉,似乎是想起些不好回忆脸色不变,但神色已经沉下去变得牵强,只控制着表情直接道:“抱歉,我真不太记得。”
“这哪能还能不记得?要不你再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对了,之后薛辛你去做什么了?”
那头似乎是酒意上头有些醉,又拐弯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头。
裴椋坐在旁边听了半天,总算听了个大致弄明白了,就是常规的老同学碰面那点事。
只不过看当前情况,当事人并不乐意这个“碰面”。
薛辛没什么表情:“就是随便修修机甲。”
“修机甲……”旁边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中间的青年此时突然开口,打断道:“这么生分做什么?大家都是老同学,正好我们还要去聚会,要不然一起跟过去聚一聚?”
话语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别了,我这跟人还有事——”
旁边有人开口怂恿:“去啊!薛辛你要是不去多不给面子,都是老同学了还不紧着时间聚一聚!”
“就是!大不了你把人给带上嘛!不就是多一份钱的事,林哥又不是掏不起!”
对方说着视线扫过裴椋,不可避免的带过一丝轻视,不过很快就挂上笑脸笑意吟吟:“赶紧来啊!薛辛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裴椋喝的半醉,她脑袋像是被酒精填充,闭了闭眼睛懒洋洋的抬着手肘靠在一旁,索性跟着一起走了回,走在街上被冷风一吹人也已经清醒大半,屈起指骨抬了抬眼:“这谁?”
两人走在后方,薛辛倒是也没什么顾忌的咬了一根糖棍开口:“最中心打头那个叫林沉,当时在军校里面最装逼的就是他了,据说家世不错,有一个靠谱的亲爹,一出声就叼了个金汤匙,平常前呼后拥的架势就没少过,‘光荣事迹’也不少,最后靠爹混了个毕业。”
她三言两语带着裴椋大致了解情况。
旁边人只是跟着弯了弯指骨关节,跟着挑起眉梢:“你这现状不如对面开挂啊。”
“我要也能开挂现在就该去开星舰了,哪还在这地方打铁。”
薛辛摇头啧了一声,习惯性的收起芯片钥匙。
刚进地方她才跟着清楚所谓的“聚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在一个稍显正式的场合,差不多跟前世的地方一样也是增加了包厢的地方,不过机械化的设备遍布,整块地方被透明玻璃分割出来,按上外面就只能看见冷冰冰的金属层,里面各色灯光交织。
男男女女都有,有人抬起头打量了下分出心来看人,林沉作为领头的人被簇拥在最中央。
裴椋顿时觉得她作为一个跟着混来同学聚会的似乎不够尽责。
薛辛刚刚进去没多久,那头的消息似乎就已经传了一圈,有人道:“呦,这不是我们的老同学吗?当时在军校可是有名的机甲手,怎么到一半混不下去在西区打铁了?”
薛辛直接道:“陈启,你有事就说事,别在这里歪七扯八。”
她神色淡淡,这一趟同学聚会大家都清楚什么目的,玩虚的做什么?
旁边人见状出声打圆场:“别吵了,大家老同学难得聚一聚吵成这样算哪门子事?今天都算是给林哥个面子,”
紧绷的气氛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裴椋没去掺和,只坐在角落剥点橘子,倒是有人过来搭话,“我听薛辛说她是给你打刀具的?那你就该对木雕有了解。”
“是有一点。”
“正好了,我从他们那头整过来一个木雕,据说是什么大佬作品。你看看!别顾忌面子说委婉,我就是想知道这木雕都有什么毛病。”她直接爽快道。
裴椋了然,那就是挑毛病。
她扫了一眼随即道:“木雕不是这样刻的,剔刀太拖沓,几处该用力道的地方都没用,看雕工明显不是手工雕刻的,应该就是机械雕刻的复刻品,加上几笔刀痕修了下看起来不错,不过明显能看出出入。”
“对对对!我之前就说看着也不像是,但这群人非说这是什么大师雕刻!”林意闻言眼前一亮,立刻兴奋起来,像是找到知己一般拉着人攀谈,大吐苦水。
奈何旁边人却听不过去。
“你懂什么?张口就来,你说这是假的就是假的?”
“这木雕我也有一个,难道我的也是劣质品?”
裴椋看了一眼他那所谓木雕,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对。”
他嗤之以鼻,冷笑道:“你不懂就别装懂。这木雕我可是花了十万,从那群公子哥那里看到去找大师雕了个,主城区的张公子他们一群人知道吗?那一对麒麟连人家也找不到最开始的雕刻大师了,我这能找到也算是捡个漏。”
虽然这话明显算作嘲讽她没见识,但裴椋却越听越古怪。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张公子指的就是张开,那群公子哥也大概率说的就是叶拆一群人,可这类精细的麒麟她早就没再继续雕刻,给闻青斐供应的也根本不是同个样式,从哪捡的漏?
林意兴奋的表情一顿,拧眉在旁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摇了摇头颇扯动嘴角道:“他们这群人就是喜欢吹这个炫耀,你不用鸟就停了。”
“没什么。”裴椋是真觉得没什么,被骗十万的冤大头不肯相信也是正常的事。
掠过这个插曲,宴会到一半的时候却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据说是同样聚会。
但看着架势林沉似乎跟对面不太对付,随口说了两句满是不耐烦。
对面又说了几句,看向角落的人直接指了指,旁边人眼皮一跳正想要拦人,结果没拦住,“这位看着眼生啊,难道也是你的客人?”
“对。是我的客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沉没有细看人,随口应道,恨不得直接把人赶紧敷衍出去。
“稀奇了,居然还有能被林大少爷承认是客人的一天。”对方却根本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饶有兴趣道。
林沉刚刚被附耳提醒了一句,猛地反应过来,看过去后顿时青筋一跳,他还没张口说话,对方已经眯起眼,再度开口:“而且,看着架势不像是主城区圈子里的人啊。”
“嗯,我就住西区。”裴椋一直被这么提人着,也终于抬起眼接了一句。还补充了一句:“东面。”
霎时把其他人听得愣住,也不能怪反应会如此之大,主要是西区东面这地方一向是公认的贫民窟范围,单单西区主区一片还好说,但这么联系上瞬间就有些格格不入。
她还真就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
林沉哑口无言。
只觉得丢脸的不行。
中间的青年直接嗤笑开来,乐了:“林沉,你这聚会请的都是什么人啊?我记得你之前也没这德行啊,不是说层层筛选吗?”
林沉僵着脸,咬牙道:“成黔,你等下一次就知道我什么德行了。”
等关了门送走了他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好好的你刚刚说什么话?”
“还有你们,请的都是什么人?脑子被驴踢了吗,不知道成黔他们在上面聚会?两个场合撞上你们是刻意给我难看是吧。”这一番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
被点到名头的人也不好看,“我没想到成黔他们也下来。”
也有人看着双方僵持的气氛不对,开口道:“行了,现在就别说这个了,不如先看看问题有没有解决再说。”
他自己没忍住气直接将酒泼过去,裴椋刚好避开,一滴不漏的泼在了木雕上,原本就有裂痕,估计一下用不了多久就得损毁个彻底。
“别,没必要扯开话题,一开始提这些馊主意不就是为难人吗?不是我们硬要跟来的。”薛辛此时也站起身来冷了脸色,转了转手腕视线气压压低,把自己那份钱摆在桌上:“林沉,你这同学宴我是着实吃不起,”
林沉脸色难看,也跟着一扯袖子打算是彻底把这事为难到底了:“你这里可只有六百,AA是够了。但我们这的规矩是要先走人就得结酒钱,先刚开的几瓶酒每瓶就上万了,要走至少得先把酒钱给结完吧?”
这话显然就是在为难人了,一瓶酒撑死了几千,哪来的上万?
其他人心知肚明却没人对着势头吭声,薛辛当场暴脾气就上来了,冷笑道:“哪来的规矩,这规矩写法条上了?林沉你平常当少爷,现在来这还想当大爷,想多了吧?”
裴椋闻言拉住人,只是略略扯出一个笑,“钱我倒是能给,问题是林大少爷接的起吗?”
她卷起袖子,站起身来脊骨笔直,压下手里的一叠钱,刚好捆成一卷扔向林沉。
他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抬起手臂缓冲,但眼角还是被砸了下,手臂生疼。
林沉脸色难看,瞬间暴怒!
“你——”
林沉扫过去桌子,刚刚杯子往他脚下一骨碌的滚,撞到脚背,加上眼角的疼痛,哪怕不重也足够挑起火气了。
裴椋像是预料他下一步要说什么,声音平静的建议道:“别气了,密封包间正好没监控,说打人,证据呢?”
她剥开橘子,清瘦微白的指节微微蹭着红,指甲抵着些许橘子皮顶端的汁液,泛白的关节在光线照射下显得挑起一个直直的笑容。
挑衅!绝对的挑衅!
后面有老板走过来,连忙过来拦着人:“诶诶诶!都在这里找什么事呢!林少?”
林沉指了指眼前场面怒道:“什么情况你不长眼睛,还看不清楚吗?”
他有些为难,“林少……这……”
旁边人对他耳语两句,他再转回来瞬间变了个态度,“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次也不算什么大事,剩下记得也不用赔偿了,我给林少全部抹了今天的账面。不过这会人就先走吧。”
林沉被气的都快不会说话了,他本来就一身狼狈,冷汗都还没下去,扯着嗓子高喊惊愕道:“你搞清楚,被掀了场子的人是我!你就这么放他走了?赵成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
他抬手把那打钱砸过去,谁知道旁边叠起的酒瓶刚好被砸毁倒下来,一时间淅淅沥沥的碎了一地。
“林少消消气……”
“我消你大爷的气!丢你老爸啊!”
被这么指着鼻头骂老板脸色慢慢沉下来,也顾不得再去搭话卖好了。
他这里就算不是什么高级地方,平常还需要拖林沉这种家里有点关系的公子哥关照一下,但这么被指着鼻头骂?泥人都还有三分火呢。
他看了一眼这地,直接道:“您要是不乐意抹账面那就算,但是林少,你们这酒还赔不赔了?”
林沉脸色难看:“……”
气氛霎时间就僵在当场。
裴椋收回眼,“先走吧,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薛辛也是这么想的。
那头林沉被人拉着眼睁睁的看着走,已经气的牙疼:“给我拦住人啊,快点去拦!”
但老板的人只分眼熟眼生,毕竟付账的人是林沉,所以裴椋两人没被拦,其他人却是不让轻易走动了。
而旁边人面面相觑,见识过刚刚那一幕之后他们就没有了之前的劲头,为难的吞了口吐沫,苦着一张脸:“林哥,这人我们这会追上也没用啊……”
也有人反应过来赶紧劝说安抚道:“林哥,你别着急上火了,薛辛她们人在这里总不可能跑了,之后再算账也不迟!”
“对对对,之后再算账。”
背后的大厅灯光带着刺骨的冷意,恍若洞穿一切。
最后砸了场子的两人走到门口,倒是相视一挑眉,外边街角边的灯光依旧红绿交错,各色的霓虹灯在细雨里带上场幻影,路边车辆的嗡鸣声快速划过驰骋在这片夜晚。
裴椋把外套单手往肩膀上一甩,懒洋洋道:“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薛辛摇了摇头咬根烟甩锅:“没有关系胜似关系,掀了他们一群人的场子,林沉那货绝对记仇记死你了。”
她把嘴里的烟掐灭扔在一边,正好看见衣服被溅上酒,转回头去找纸巾处理。
裴椋则是站门口等人。
旁边走过去的一群人一身理平直的正装,畅谈着时不时附和,大步说笑,正带着人走进去,走一半正中间的人突然像是看见什么的样子,抛弃下身边还在交谈的事简单说了两句,倒退回去扫了裴椋一眼:“你来这场地?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了?”
裴椋随意道:“进去过了,现在这会正砸了场子出来。赵任长不也是在这地方?”
赵成平只当她在开玩笑:“我是谈正事,你之前的那两块地方就得从这群老狐狸嘴里啃出来。”如果没点正事他也不会有这闲心。
一老狐狸说别人是老狐狸,裴椋觉得这对话多少带了点好笑。
“不过这群老狐狸可难对付,你之前要的那些利润下调概率不高。”
赵成平眯起眼,裴椋也正色起来,压低声音道:“那就得麻烦赵任长多多努力一下了,要是这两块地落到罗科手上,您猜猜这种垄断工厂能不能算政绩?”
威胁。
□□裸的威胁。
赵成平眼角抽动,面对这毋庸置疑的答案没好气道:“再跟你多说两句对我这个中年人的血压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