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低声道:“大哥,妹妹不知哪里得了魏大哥的青睐,使他对我如此上心。”
翊哥淡笑道:“六妹许是没发现,你就如那女儿红,越醇越香,不张扬,却越品越有韵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馥韵,让人不自觉被你吸引,虽你自以为不漏锋芒,可你眼里的灵动又怎能遮掩住。”
“大哥……”
翊哥轻笑道:“是不是被青墨的举动吓到?”
刘湘婉苦着脸,低声应道。
“六妹,青墨于情爱一事上所知甚少,从小遭遇那般境遇,以至于走上戎武这条艰险之路,如今所得一切皆靠赤手空拳拼搏而来,可见其中的艰辛与苦难,如今他对你上了心,自是期望能在你心中留有一点印记,这样他去山西拼搏前程方能安心。”翊哥心中哑然,该说青墨此举过犹不及,还是说他于情爱之事上一窍不通,便是六妹在聪慧伶俐,可年岁毕竟摆在那,似他那般登徒子的莽撞举动,势必吓坏大智若愚的六妹。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翊哥淡淡道:“六妹,你我同父所生,大哥焉能不盼望你日后与夫婿和顺美满,大姐那般的境遇,我自是希望家中姐妹再也不要遭遇。”
刘湘婉神色一怔,轻声道:“大哥,事已至此,妹妹倒是觉得若大姐能和离,与她而言,焉何不是幸事?”
翊哥眉眼一挑,嘴角上翘道:“六妹倒是与我想到同处。”
刘湘婉讨好道:“大哥,那只能说我们兄妹心有灵犀。”
“六妹,无需为青墨所言而伤神,须知慧极必伤,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们只能过好当下,至于将来之事,谁又能料得准。”
“大哥言之有理。”
“至于青墨,我会告诫他,让他谨言慎行!”
刘湘婉眼里泛着一丝亮光,忙福了福身,轻快道:“多谢大哥。”
翊哥淡笑:“六妹,青墨虽行事莽撞,但不失为一位良人。”青墨才华人品武艺无需置疑,便是祖父都对其褒奖不已,若他二人成就一桩美满姻缘,自是皆大欢喜,不过六妹太小,而青墨年岁毕竟摆在那,也不知他能否等到六妹及笄。
“大哥,莫要拿妹妹开玩笑。”刘湘婉低叹,若她嫡女出身,又怎会这般躲躲藏藏,定会掀起裙摆,一棒子将其打出去,可她是庶女,还有姨娘及两个幼弟需要照拂,若因此事闹得府中人尽皆知,太太定会恼羞成怒的打压她,为她扣个不守本分,随意勾搭外男的帽子,逼急了更会一根白绫赐与她,让她直接吊死在房梁上。
再说魏廷茂这厮,一而再再而三与他打交道,时日一长,焉能不知他的心意,可她真的斗累了,看着妻妾斗,儿女斗,隔房斗,每日活在勾心斗角中,很是让她筋疲力尽,活了一辈子,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犹如井底之蛙,只能望天却不能走出一步,这世上好山好水好景皆没欣赏到,只看到各色利欲熏心之人。
她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守着略显木讷的夫婿,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简单平凡的过一生,至于众姐妹心中那遥不可望的簪缨世家,她一点也不想涉足,一旦抬脚踏进去,许是连她最后一点为人的本性也泯灭了。
“日后六妹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刘湘婉脸色一红,扭捏不安道:“大哥……”
翊哥揶揄道:“说说又何妨,此处无旁人,唯有你我兄妹,若你告诉我,日后大哥也好帮你。”
刘湘婉垂下头,小声道:“妹妹就想找个头脑愚笨点的?”
“这是为何?”
“与心机深沉之人过日子太累。”
翊哥神色诧异:“为兄倒是头次听到这般怪论。”
“与脑子愚笨之人成亲,日后行事说话定以我的观念为主,大哥也知妹妹惫懒的很,不喜争端。”若不是牵挂姨娘及幼弟,她又怎会诸多谋划,只为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容易些,大哥与三姐对她却是真心实意,虽这份情意中牵扯些利益得失,但彼此间的情意却是真的,可太太却不一样,当家主母焉能期盼庶女比正房嫡女嫁的好,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竟是因为这?”六妹也太不求上进了。
“大哥,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其中心酸,旁人又怎会知晓?妹妹不过是想嫁给寒门学子,虽他们才华横溢,但到底出身单薄些,若想有所作为也只能依靠岳家,故而不敢怠慢于我,便是他有朝一日鲤跃龙门,妹妹也不怕,到时似大姐一般,手中有钱有貌有娃,至于那等负心凉薄之人,舍了他倒是成全了我。”
此言一出,翊哥身子一僵,大吓道:“你怎敢有如此荒唐念头?”
“大哥,众人皆说和离女子日后不好过,可妹妹瞧来却并非如此,和离后自有娘家可依靠,只需将孩儿们拉扯大,日后自能成为她的依靠,”刘湘婉轻笑道:“内宅女子要么靠自己,要么靠儿子,其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时的点缀,靠不得也靠不住。”
“六妹……”翊哥被她惊世骇俗的话震的张口结舌。
刘湘婉拿起手中的丝帕遮住嘴角的笑容,揶揄道:“大哥,这不过是妹妹的浅薄之见,当不得真。”
许久后,翊哥轻声道:“可是爹让你觉得无可依靠?”
刘湘婉垂下头,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大哥,我只有一个爹爹,可爹爹却有众多儿女,众多儿女中比我乖巧讨喜的自有人在,爹爹又为何怜惜我?”
“爹有他的苦衷。”
“是啊,众人皆不易,我们不能要求旁人对我们一心一意,遂只能守住自己的本分,做不逾越本分之事。”
翊哥低叹:“六妹,大哥已知你此番来意,日后定不让青墨纠缠你。”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大哥。”随后望了望外面的日头,淡笑道:“此事一了,妹妹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就不多打扰大哥读书。”
翊哥颔了颔首:“为兄送你。”
刘湘婉脚步一顿,轻笑道:“大哥,你我的院子也不过隔着一座断桥,几步路而已。”
“既如此,为兄送到你门口。”
刘湘婉颔了颔首,二人走到门口,她对其福了福身,抬脚离开。
半盏茶后,魏廷茂推门进来,翊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有听到?”
魏廷茂脸色铁青,随后坐在他对面,神色阴冷。
“昨日就告诫你,行事要收敛些,可你却……”
魏廷茂冷冷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忘记我。”此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建功立业,可一转眼她便到了及笄的年岁,到时伯母带着她四处走动,她这般聪慧可人,旁人又怎会不对其青睐有加,若有人快他一步俘获她的芳心,到时他又该如何是好。
“可你行事鲁莽,言语间太过激进,反吓得她不住后腿,如今见了你更是撒腿就跑,难道这是你喜而乐见的光景。”
魏廷茂身子一僵,木木道:“即便她当下不心悦我,我也要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青墨,你心思素来严谨,怎一遇到我六妹就乱了心神,方寸大乱。”
“许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翊哥低叹:“你不该有如此执念?”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我只是希望日后有人能护着我。”
“你……”
“我娘护不住我大哥与我,但是六妹妹不一样,她能护住她姨娘及幼弟,这般在意家人,日后定也会似护他们般护住我,我……所求不多。”
“青墨,这世上比我六妹聪慧可人,守护家人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对她执念如此深。”翊哥听了六妹之言,心中焉能不触动,确实!旁人以为的好若不是她所求,又何必对她指手画脚。
魏廷茂抬头,眸光深沉的看向他:“你说过此事不插手,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翊哥轻叹:“如今的我真是悔不当初,若昨儿没经过那条路,没走进那个凉亭,更加不知晓你心底之事,焉能让我如此庸人自扰。”
“崇山,似你所说于情爱之事上,我知之甚少,或许我所想所念所谋,于她而言,却是为她平添烦恼,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青墨,你还不死心?”
魏廷茂轻笑:“为何要死心?若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千辛万苦方能得到,只能说明它对你十分珍贵,六妹妹与我而言,便是如此,如今的她对我不上心,这只是当下,我定会想尽一切法子,让她死心塌地的心悦与我,更甚至为我穿上红色嫁衣。”
“青墨,你……”
“崇山,多说无益。”
“既如此,还妄你日后……”
魏廷茂猛地出声打断他:“崇山放心,这两日是我思虑不周,乱了分寸,日后再不会如此。”此路行不通,换条路便是,只要能得到心中所想,便是沿路曲折些又何妨。
“有志者事竟成。”翊哥嘴角欣慰的点了点头,若他因此而放弃,倒是让他嗤鼻不已,不过还好,青墨心智坚定,唉!情之一事,真乃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魏廷茂淡笑道:“崇山,你不怪我适才偷听之举。”他二人分开后,六妹妹便来寻崇山,他尾随而至,却未料听到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
“你不是从院门口进来……”门口有砚台守着,一旦有人进来,定会向他禀告。
“习武之人,翻墙不过是小把戏。”
闻言,翊哥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贼子之举?”
魏廷茂起身,对其拱了拱手:“却非君子所为,不过听到刘妹妹心底之言,也算不枉此行。”她宁肯嫁寒门学子,也不愿嫁他,只因他心机深沉,怕整治不了他,反被他整治,难道她不知心悦一人,硬汉也会绕指柔,一心一意只听她差遣。
“倒也无所谓,不过日后切莫这般调戏我六妹,她胆子小,经不得吓。”
魏廷茂眼角微抬:“你确定你六妹胆子小?”
翊哥脸色讪然:“虽她有些小聪慧,胆子却是很小。”
“崇山,你可知六妹妹喜欢什么糕点?”
翊哥一愣,冷冷道:“你还没吃够教训?”
魏廷茂淡笑道:“不过是想借你之口打听她的一些喜好,日后好讨好佳人。”
“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魏廷茂低叹一声:……
主仆二人行走间,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脸色比适才好了些许。”
刘湘婉感慨道:“还好大哥是个是非分明之人。”只希望大哥能劝阻魏廷茂那厮,莫要再做失礼之事。
“姑娘,魏公子……”
“事情已处理妥当,从今往后,再不会发生今日这般的事。”
招娣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样就好,这两日奴婢的心一直忐忑不已。”
“此事唯有你知我知,便是赵妈妈及招银都不得透露一丝一毫。”
招娣忙保证:“姑娘放心,奴婢定守口如瓶。”
主仆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带了些许笑意,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谁料半路遇到四姐,行礼问安后,她伸手拦住刘湘婉,阴阳怪气道:“六妹,今儿怎没去看望大姐?”自从大姐归家,六妹几乎日日不落,天天去大姐的院子陪她说话解闷,好似她才是大姐嫡亲的妹妹,而她们不过是摆设,无论在哪,总要显摆她的能耐。
刘湘婉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轻声道:“四姐,这是要去哪?”
四姐轻笑道:“随便走走,”声音一顿,讥讽道:“没成想看到六妹同魏大哥在一处窃窃私语。”
“四姐,你也快到及笄的年岁,说话怎还这般不知分寸。”
四姐冷脸道:“你错了丢人现眼之事,还不容旁人置喙两句。”
“丢人现眼?四姐指的什么?”
“与外男勾勾搭搭,窃窃私语,这不是有损你的闺明,有所爹爹的颜面,有损镇国将军府的清誉吗?”
刘湘婉指了指自己的嘴,冷不丁道:“四姐,这是什么?”
“这是何意?”
“这是嘴,不仅你我,普天之下众人皆长了一张嘴,长了嘴还不许人说话,莫不是逼着人当哑巴不成。”
四姐涨红着脸,气愤道:“你……巧言令色!”
“哦?既这般,四姐说说,我哪里妄言了?”
四姐气的身子哆嗦,指着她,银牙一咬:“若你此番模样被母亲,被众人瞧见,他们定会惊恐不已,这哪是木讷呆愣,不善言语的六姑娘,分明是狡诈多怪之人。”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又道:“四姐言之有理,可为何只有你看见,旁人却没看见,而为何我又只让你看见,各中道理,你可有想过?”
四姐皱眉,阴翳道:“你这是打算与我彻底决裂?”
刘湘婉无奈的摊摊手:“不是我要跟四姐决裂,而是四姐一直在找妹妹的麻烦,其实妹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而得罪你?”
四姐恼羞成怒:总不能告诉她,心悦之人对她爱答不理,反而一再欣喜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让她吃醋不已,更不能说她比自己更讨得太太及大姐的青睐,以至于将她挤至一旁,让她很是气愤!
“四姐?”
四姐冷冷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里不一。”
刘湘婉眉眼一冷,漠然道:“四姐不也一样!人前同我姐妹情深,人后对我冷嘲热讽,一点姐妹情谊都不顾,如今还大言不惭训斥我,当真可笑!”
“你个小贱人,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刘湘婉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拽向自己,阴冷道:“贱人?四姐满口污言秽语,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你揉捏。”
“你……你想干什么?”
刘湘婉低声道:“四姐,别看我比你小上两岁,但我力气却是比你大,你……信与不信?”
“你想打我?”四姐使劲挣脱她的桎梏。
“你大我小,你高我矮,我讨母亲欢喜而你不过一般,若我打了你,随后装模作样哭上一顿,四姐以为众人会向着谁?”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刘湘婉冷笑一声:“四姐,最好莫要惹我,惹急了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因魏廷茂那厮憋了一肚子气而发泄不出,火气早就顶到嗓子眼,倘若四姐与她打个招呼,彼此间擦肩而过也无甚大事,谁料她明显有意为之,故意在此堵她,若不然她跟魏廷茂那厮分开半个多时辰,她怎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姐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打我?”
“莫不是以为我吓唬你。”话音一落,刘湘婉抬起左手,猛地一挥,见此,玉兰忙上阻拦,招娣焉能让,身子一跃堵住她,随后眼光阴冷的看向她。
“你……”四姐吓得脸色一白,瑟瑟道。
刘湘婉一把推开她,淡淡道:“四姐,可是知晓我的厉害?”甭说四姐专挑软柿子捏,便是她也一样,其余三姐妹,三姐嫡幼女,众人皆不敢随意招惹她,去年张姨娘搅进是非中,她言语中为其出谋划策,至此五姐对她真心相待,七妹乃祉哥亲姐,日后他们之间牵连只多不少,唯有四姐,对她冷言相向,而她却是一点也不畏惧她,只因她同自己一样是个一捏就碎的纸老虎。
四姐吓得身子瑟瑟发抖,玉兰忙推开招娣,抱着姑娘柔声细语的安慰,四姐脸色惨白的抬头,阴霾道:“刘湘婉,我不会放过你。”
“四姐,妹妹随时恭候您的出招。”对招娣使个眼神,主仆二人扬长而去。
“姑娘,您没事吧?”
四姐一把推开她,阴沉道:“这是她第二次明目张胆的与我对峙。”绝对不会放过她,势必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玉兰打了个冷颤,瑟瑟道:“姑娘,咱们回去吗?”
四姐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是青筋毕露,眼睛阴狠的盯着刘湘婉离开的背影,冷冷道:“回去!”
“姑娘,适才您太霸气了?”招娣眼睛闪着亮光,崇拜道。
直至走到没人处,刘湘婉忙道:“赶紧扶我一把!”
闻言,招娣快走两步扶住姑娘的胳膊:“您怎么了?”
“腿软!”刘湘婉抚摸跳动不已的心脏,哆嗦道。
见此,招娣十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