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洄一抬眼。
小姑娘正认真地看着他, 眸光期待。
他一默。
这倒衬得,他很不是人。
程听萝捏着手机,等待着弥补自己的这个“过错”。
但没想到某人却是拿起乔来, 哼笑了声:“我的Q, 可不是你想加就能加到的。”
喔——
程听萝刚准备把手机收起来。
某人又递出来一个二维码:“不过看你这么诚心, 就让你加一下吧。”
程听萝:“……”
那一刻,她的沉默到达了巅峰。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又沉默地闭上, 只是举起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添加好友。
——加上了。
季清洄收回手机,那点儿某人加了一圈好友就是没加他的不爽勉勉强强扯平。
忽然想到什么,他从书包里拿出她的语文书:“刚才忘记还你了。”
“噢。”程听萝接过来就往自己书包塞,动作温吞。这个倒无所谓, 这两天需要用到语文书的只有背诵课文, 而她记忆力很强, 背诵于她而言轻而易举,早就背完了。
季清洄凝着她的动作,状似无意地问:“你的书,是不是湿过?”
“是啊。”这很容易看出来, 程听萝说:“有哪里看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可他的注意点不在这, 他问说:“怎么湿的?一整本都湿了?”
他是个很狂的人,眉眼都带着锋利感, 像是出鞘的剑刃。但为数不多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他都有刻意地收敛住锋芒与嚣张, 不然怕是早就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吓跑。
许是他收敛得好, 程听萝竟是难得升出些许倾诉的欲望。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手, 半晌, 喃道:“是湿了一本……你说,我要是拼尽全力地想飞走,最终结果却是折翅坠落于中途,无论如何也飞不出牢笼,那是不是很惨?”
夜色渐沉,槐城的晚霞美得绚丽,吸引过无数游客沉醉,如今已落下帷幕,升起的是星光点点。
她所说的话,是一个尚未丰满羽翼的女孩的迷茫,她正处在一个极其困扰的年纪,轻易就会怀疑自我。尤其是当从一个经济落后的县城来到繁华的大都市,各种落差,更容易打碎她的骄傲。
季清洄嘴角动了动,黑夜罩住了他的人,衬得他身上都染着生人勿近的疏冷,但他显然是在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眼前这个人的。
但没想到程听萝很快就从低落中爬起来,猛地扭头看向他:“就算掉下来了,我也能重新飞。这得是什么铁笼啊,我难不成还飞不出了么?”
季清洄:“……”
良久,他点头表示认同。
慢条斯理的,程听萝理解为他这是经过认真思考后才点的头。
得了认同,程听萝更有信心。不要灰心,不要丧气,不要屈服于暂时的苟且。
麻辣烫终于上来了。
满满当当的两碗,程听萝又恢复了活力,热情饱满地给他拿筷子拿勺子。
吃着吃着,程听萝忽然觉得这位大佬倒也没有那么的高冷,还挺平易近人?
她找着话说,试图解释下自己没有主动提出请客的原因:“我本来是想跟你说的,但我以为你不会随便接受别人邀请,怕被你拒绝,就只好等着,想找个机会再跟你说。”
季清洄顿了下,懒散道:“所以你还挺没想到,我竟然是这么随便接受别人邀请的人?”
程听萝一噎。她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点杠精的潜质。可是——也没看他杠别人啊?
她纠结着找词:“也不是特别随便吧……我觉得这次邀请还是很正式、很隆重、很认真
的?”
季清洄发出一声笑,极轻,听起来像是没憋住笑,反正不是什么好的。
程听萝瞪他一眼。
季清洄敛笑,一本正经地点头:“确实。在你严肃又真诚的邀请下我才来的这趟。”
程听萝想说,那倒也没有。她什么时候邀请了?分明是被这个人……程听萝想起来了,她怒道:“这明明是你耍赖。我错了,你也没对啊!”
她就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有个架忘了和他吵。
“江湖险恶,这是哥哥给你上的第一课。”他慢悠悠地吃了口笋。
那一刻,程听萝觉得他和他嘴里的笋一样损。
温常赋拿到了程听萝的头发后,一边赶往医院,一边给妻子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这件事。
徐亦婉还在公司开会,收到这条消息,脸色一变,当即就站起身,“会议暂停,我有急事出去一趟。特助你安排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极少见到徐总这样紧张的一面。
她似乎永远都是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亦婉立马赶到了医院,和丈夫会合。
温常赋刚刚完成相关程序就见到了她。
他没让妻子过来,毕竟今天只是过来做鉴定,还拿不到结果,过来也没什么用。但是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会按捺不住地跑过来,所以在见到她时并无意外之色。
徐亦婉一见到他就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臂,问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
他们之前是有探讨过这个事的。
做鉴定是最简单的途径,但是当时他们刚得到六个孩子的信息,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其中不乏把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父母,如若被这些父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怕是当场就要带着孩子远离,叫他们找都找不到,所以他们只能暗中查探消息,不敢打草惊蛇。
但没想到温常赋会突然出手,这一举动把徐亦婉吓了一跳。她还在不放心地问着:“没被她爸妈知道吧?”
温常赋道:“应该不会。”
他语气沉沉。
说起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他整颗心都还是坠在谷底的。
徐亦婉见丈夫的脸色不对劲,着急地催促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同我说呀!”
温常赋看她一眼,眼底有着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撸起袖子,指着一个地方给她看,“今天我去见她,我正好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就在这处,被掐得铁青。”
徐亦婉先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听罢,猛地抬起眼看他,大骇:“什么?!”
温常赋颔首肯定,“是她家里人掐的,更多的她也没有告诉我。可是阿婉,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我等不了了。就算她不是,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收养她。找了这么久的孩子,如果这一批都不是,也就意味着寻找再次进入死路,下一次的希望还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们收养她吧,也算是为女儿积福。”
徐亦婉唇瓣嗫嚅,挣扎许久,才点了头:“收养没有那么容易,她的父母不会答应的,但她快成年了,我们可以资助她,帮助她离开家庭,去求学,去远方,帮助她走得更远。”
温常赋合掌,稍稍冷静下来:“我就是这个意思。”
商量好这件事后,温常赋的情绪才稳定了些。
他无法形容他在看见这个孩子处境时的心绪,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他只希望能够做些什么,为她稍微地做些什么。
DNA鉴定是一项严肃的工程,再快也需要时间。严谨起见,
还会经过一次验证,耗费的时间也就更久。
夫妻二人心里清楚,这时候在这里等也是干等,所以他们只得先行回家。
这时,温老太太给温常赋来了电话。
徐亦婉和丈夫对视一眼,达成一致——先不告诉她,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温常赋接起电话,询问是否有事。
老太太嗔道:“没事就不能打啦?”
温常赋将手插在兜里,按捺住内心的紧张与颤抖,“怎么会。您说。”
“我给蕴蕴打电话,她没接哩,应该是玩去了。你们记得叫阿姨给她做些补身体的吃,她最近学习辛苦了嘞。”
温常赋目视前方,眼神飘得很远,“哪里要您说,家里阿姨心里有数,一直都有做。”
“那我可不放心,你得多留意,亲自盯着点。女孩子身子虚,不多补补怎么行呢?对了,你再给蕴蕴打点钱,我看她零花钱不大够用的样子。”
温常赋无奈道:“妈,她还是个孩子,每个月零花钱已经很多了。”
“穷养儿富养女,女孩子就得娇养着些,那点钱哪里算多?你不给我自己给,你别拦着她收我的钱!”
温常赋只得妥协:“好好好,我回去后会问,您就别操心了。”
老太太这才放过他,又问了几句旁的,才挂断了电话。
温常赋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