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看着我。”
“保护你的腰子?”
“就当是吧。”李忘情从乾坤囊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半凉的老婆饼,啃了一口递给他,“还挺酥,拿着一边吃一边玩儿去。”
然后她抹掉嘴边的酥皮碎屑,背过身,掌心一团红色的火光缓缓浮现,千丝万缕的焰丝开始与星光交融。
这是炼器师的天人感应,试图从星光里攫取那星汉的一滴泪。
说起来但凡有真火的修士都可以尝试,可难就难在,其原理像是撒出一张渔网,去捞一片海域里的一根针,对真火的操纵要求极高。
不过李忘情似乎对此很有经验,她手上的真火在开刃之后便涨至两指宽窄,焰心跳动间,她目光一定,开口道:
“炼气千万法,窅然有玄意。
琴棋刚中辟,斧钺柔中取。
玄黄三尺明,神素八丈虚。
水火造神器,阴阳定玄理。”
随着她所念炼器真言,真火一分二、二分四,逐渐化作千丝万缕,直至肉眼几乎不可见,进而织成一张网,撑在了她头顶上。
星光洒落,如同清晨凝结在蛛网上的露珠,细碎的光点绝大多数转瞬即逝,只有少数几丝顺着真火网缓缓凝结,直至李忘情再催一次真火,大约一刻钟后,那些星光逐渐向网中央聚拢,凝结,最后一滴
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银汉水”落在了她指间。
它又半个指甲盖大小,如同冰晶一样,但只要注入灵力就会软化下来,可以包裹住鸡蛋大小的一块东西。
“手生了。”李忘情收在掌中,然后她发现自己开刃之后真火涨了三倍,思前想后,总觉得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出去,便第二次开始催动真火。
“你不是完成了吗?”
“我这么快出去,让别的炼器师面子往哪儿搁。”
主要还是因为外面有个鳞千古,李忘情不确定当时自己满面血污的容貌有没有被他记住,行事还是以低调为上。
况且,这里可是扫霞城,除行云宗外灵气最浓的地方,往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让第三步修士降下这么浓郁的星光了。
作为半步器宗,第二次李忘情就轻松了许多,火焰在指间如纺锥一样来回穿梭,很快,第二滴银汉水便很快自星光里析出。
这第二滴银汉水,便是她的底气,先前在花云郡被她一碰就报废的燬铁块,其中蕴含的毁灭之力似乎并没有消失,李忘情隐约能捕捉到那么一丁点儿,只是无法驾驭而已。
这银汉水,就是拿来承载燬铁之力的最终后手。
“……出门在外,还是要靠手艺吃饭。”李忘情自己盘算了一下,她大概还得等到碎玉境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器宗。
“老婆饼。”障月在后面慢悠悠地问道,“你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从前过得这么惨?”
李忘情本来是想装没听见的,但无奈这个问题问到她心坎上,只得道:“作为宗主的弟子,除剑器以外,这些手艺在他们看来都是旁门左道。”
“倘若是旁门左道,眼下的情形又当如何?”
“剑修并不倚仗这些五花八门的法宝,本命剑就是最强的法宝,多了分心,反而对修剑不利。”李忘情叹了口气,“何况炼器用的是真火,往往会伤及根基,肃法师和师姐就不许我做这些。”
“这就叫‘担心’?”
“不错啊,你都学会什么叫‘担心’了。”李忘情语调舒缓了一点,“像他们一样,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总是不自觉地为人着想,外人看不到,但我晓得他们是担心我。”
“你的脾性向来这么宽容吗?”障月问道,“哪怕被打伤、被驱逐,一点也不记恨?就没想过,像你之前杀的那个人一样……回以颜色?”
李忘情顿了顿,道:“不必激我,我不是没逞凶斗狠过……意气用事是有代价的。”
她言语里仿佛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戒惧。
“但是你凶我就毫不犹豫。”障月低语道,“可以告诉我缘由吗?”
“我哪有?”
“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
李忘情手上的真火陡然跳动了一下,火网登时散落下来。
纷飞的火屑里,李忘情红着耳尖,带着半分恼意:“是啊,特别烦人,你给我吃的苦头我至死难忘。”
障月这回倒是没有再追问,他把手上圆圆的酥饼转了转,眸光低垂,看向那饼上被咬出的一个月牙豁口,慢慢地送到了唇边。
一样的位置,他落下了一个重叠的咬痕。
其实他没有告诉李忘情的是,他一直感受不到所谓的酸甜苦辣,但现在他似乎有了几分体味。
“不苦,是甜的。”
……
广场上,一道道阵法的亮光如蜂巢般布于地面,夜晚的星光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
鳞千古缓缓走上高台,垂首一拜:“蛟相。”
这位御龙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修缓缓回头,她有着一双沧桑的眼眸,神态里带着几分倦意,随着她轻轻一动,脖颈围着的一串极宽的珊瑚镶金链也跟着发出好
听的声响。
“今晚是最后一批元婴以下的炼器师了。”
“是。”鳞千古犹豫了,目光瞥向蛟相膝盖上放着的、一口彩瓷鱼盆。
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当中雾气弥漫,好似有一尾尾小鱼在其中游荡。
他记得,此物是太上侯的重宝,如今托付给蛟相,足可见其信任。
“有一言,事关三日后的大殿下丧仪,老朽不知当讲不当讲。”鳞千古道。
“说。”
鳞千古犹豫了一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些年尊主闭关不出,只有您觐见过,以至于外界一直有些荒谬的‘传闻’。不知……丧仪上尊主在可能露面?”
蛟相眼底的倦意更重了一层:“比不得从前那些不成器的义子、传人们,大殿下和二殿下是尊主的亲子,他……必会到场,至于外面那些对尊主寿元的谣传,不必当真。”
鳞千古面色一缓:“那老朽便放心了,主要是此次到场还有行云宗那养狗的老东西,到我御龙京来耀武扬威,甚是叫人不快。”
提起肃法师司闻,蛟相倒是提起三分精神,嗤笑了一声:“听闻你在花云郡的火陨天灾里挨了他的奚落?”
“蛟相见笑。”
“不过他也只能欺负欺负你罢了,在御龙京,他翻不出什么水花。”蛟相说着,蓦地眉心微皱,只见高台下,广场内五十几道星光,有二十余道接连黯淡下来。
“能炼出银汉水的,大多在一个时辰上下,结丹期炼器师的真火只能撑半个时辰,毕竟是勉强了些。”鳞千古摇摇头。
蛟相没有多说,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此时一只玄鸟飞落下来,叼着一片玉符。
她接下来一看玉符中的内容,便起身道:
“二殿下又想闯尊主的闭关之地,被赶出来了,本座去处理一下,此地交你主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