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若陷入一场泥沼般的梦境, 满头大汗,怎么都醒不来。直到我感觉有温热轻轻擦拭我的脸颊,我才一下从中惊醒, 一把抓住那只手, 睁大眼睛看过去。
金发少年有些许惊诧,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任由我抓着他的手。
嗓音难得很轻:“已经没事了。”他停顿一下,像是知道我在为什么事情担忧,又添了句:
“我和灰原都没事。”
我放松下来。
整个人都很软绵无力, 抓着他手腕的手也因为力气耗尽松开了。我环顾了下四周,有些茫然:“这里是哪。”
七海建人坐在我床边,将毛巾放进热水盆:“原宿的一家旅馆。”
“我和灰原醒来的时候是在3401号房, 去问了前台, 出示了证明, 才知道的你在哪个房间。”
七海建人在我身后垫了好几个枕头, 方便我靠在上面。
我精神还有些疲惫:“灰原同学呢?”
“他比较健谈, 就让他去打听谁把我们送来这里的了。草间同学, 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
我乱七八糟的记忆里, 突然浮现一抹模糊的画面。——被冰冻住的咒灵, 瞬间裂成无数块消散于烟。
我皱着眉努力回忆:“好像是个……冰系的咒术师,而且还像家入学姐那样,会反转术式。”
七海建人也陷入思索:“目前咒术界已知的咒术师和诅咒师行列, 好像并没有用冰的术师。”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
灰原雄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 “打听不出来,我跟前台的小姐聊了好久的天, 还加了line, 送了她礼物。她依旧不告诉我是谁带我们来的。”
“打听不出来就算了。”七海建人站起来, “他救我们要么是出于好心,要么是出于利用。如果是利用的话,不用我们找,他都会再次出现。”
灰原雄点点头,看向我:“草间同学你怎么样了。”
我朝他笑笑,“已经没什么事了。”
“不过,任务评估错误的事情,不要跟高专的大家说。不然接下来我们出任务,他们都要更紧张了。”说到这里,七海建人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看向灰原雄,“听明白了吗?”
灰原雄好像听懂了些什么他跟七海建人之间才能理解的暗语般,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嗯。”
我也点点头:“好。”
“那接下来就先去外面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吧,然后早点出发回高专。”
“好诶!”
灰原雄立马被转移了注意,欢呼起来。
因为大家现在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让我感到很庆幸。所以弯弯眼睛,也应声:“嗯!”
我们在原宿一家面馆吃的。
因为饿了很久的肚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每个人都吃了五碗拉面,得到了面馆老板的吃惊表情。
“我来东京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家面馆。”吃饱后,灰原雄一边揉着肚子往外走,一边喋喋不休,“那时候这家店还没多少生意,没想到现在生意都那么火爆了。——对了!草间同学你只吃了半碗啊,是不和合你的口味吗?”
我摇摇头:“拉面很好吃。只是我饭量一直不是很大。”
“诶,这样啊。那草间同学来东京的时候,去的第一家餐厅是哪一家呀?”
我回忆了下:“是和家入学姐一起去的一家不准外带的居酒屋。”
“哇啊我好像知道那家!上次圣诞节聚会,我们好像就是在那里面聚餐的,里面的烤肉超好吃的!”
……
跟他们聊了很多后,我忽然想起来一些事,连忙道歉。为
故意疏远道歉,为合照的事情道歉,为草莓牛奶的事情道歉。
灰原雄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我们用手机重新拍了张照片。
七海建人则说:“下次五条学长不在的时间,我再给你送草莓牛奶。”
我这段时间一直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让我感到开心,还觉得我们之间无形的隔阂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直到在像人海一样拥挤的原宿街道上,与一双天蓝色的眼眸远远对上。
我脸上的笑僵住。
即使我周围有很多路过的满脸愉悦、开心聊天的人,即使灰原雄在我身侧手舞足蹈地叽叽喳喳,七海建人无奈又无语地不断说着:“闭嘴”……
每个人的肢体动作都要比我醒目,但那双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紧紧凝视着我一个人。
里面的情绪很杂乱。
紧张、后怕,还有生气的冷意。
七海建人率先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将贴过来扮鬼脸的灰原雄摁回去,不耐烦:“别吵。”
灰原雄也发现了远处双手插兜站在栏杆旁的白发墨镜少年。
动静慢慢停下。
五条大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白发乱蓬蓬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朝我的方向走来。
因为有无下限,即使人群很拥挤,他也过来的轻轻松松。
他站在我面前,声音平静: “去哪了,一整晚都联系不上。”
我感到紧张,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张开嘴磕磕绊绊了老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七海建人替我开口:“学长,昨天我们做完任务时间太晚了,就找了家旅馆休息,所以现在才回来。”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哦——?”他一副了解了的样子点点头,随即将我搂进他怀里,下巴搁在我头顶,笑嘻嘻地对七海建人说,“那我先接纱织回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毕竟同窗情昨天也叙了很久了吧。”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但五条大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冷场面的话,朝他们扬扬手,就紧紧搂着我往高专的方向走了。
带我回到寝室后。
五条大人就放开我,躺在沙发上打单人游戏。
我犹豫好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先回房间了,将手机充上电,开机。
就发现有几十个未接电话。
全都来自一个人——
五条大人。
我打开卧室的门,来到客厅。
五条大人还在打游戏。
双腿翘在茶几上,手里的游戏手柄按得几乎要冒火花。
我蹭过去,跪坐在他身侧的地上,抓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大人,对不起。”
“跟我道歉干什么。”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但我却听出了冷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必要告诉我。”
我眼泪瞬间掉下来:“大人……”
他抿了抿唇,按游戏手柄的速度开始减慢,不多时,我就听到身后电视机传来游戏角色死亡的声音。
他开了下一局。
没两分钟,游戏角色再次死亡。
我们之间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将我从地上捞起来,抱他腿上坐着。
“每三个小时都要给我打一通电话。而且就算是熟悉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给你东西都不准吃,要触碰你的身体,哪怕只是搂一下肩膀,你也都要立马躲开,更别说跟他们一起住在外面一晚上了。这些事情我都说过的吧?”他语气放缓了些,没那么冷冰冰了。抬手替我擦眼泪,“好了,别哭啦。下
次别这样就好了,要知道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而且我说过的会去那里接你啊,你还跟他们走掉。我很担心的啊。”
见我的眼泪还是往下掉。
他低头,将我的眼泪轻轻吻掉,“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他平日张扬惯了,最为收敛的时候,便是很郑重其事地与人说事情时的腔调,冷静、平稳。现如今这幅将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些诱哄和无奈的语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吸了吸鼻子,以为他消气了。
正准备钻到他怀里。
他却又突兀地添了句:“不如,我稍微采取些偏激的方法吧?”
“毕竟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每天在外面做任务都时时刻刻担心你是不是又被人骗到哪个角落里被欺负得惨兮兮了,又或是担心你是不是善心泛滥,帮助老人小孩找家在哪。即使你有术式,但却是个体术及其差劲、还非常好骗的人唷?”
我不太理解。
直到他往我手腕上戴了个监听器,我才猛然抬眼,“大人?”
他恢复了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声音娇娇的:“喏,这样不就好啦。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能立马过去保护你,就算是别人在欺骗你,我听到之后也可以立马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不要相信。而且这样会很省事啊,你就不用每三个小时给我打一次电话了。不是很好嘛?对吧对吧对吧纱织——?”
他撒娇似的埋我肩颈。
我不得不同意,回应一句:“……好。”
隔天。
歌姬学姐看到我手腕的东西后,气得七窍生烟,正想把我手腕上的监听器扯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发【术式顺转·苍】从远处劈来,直直停在歌姬学姐的脚边。
歌姬学姐被吓到的同时,脱口大骂,“五条你别太过分了!”
而五条大人却只扬扬眉梢,“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啦,倒是你们,在乱担心什么?”
自那以后,大家就知道了无法左右五条大人的这个想法。
我彻底孤单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跟大家有些疏远,那么现在就是有了鸿沟。
大家与我说话的次数减少了很多。
即使我主动找他们说话,他们也不敢跟我说些过于私密的话题,而都是些普通的问候。
我的焦躁感越来越严重,是光拥有五条大人所消减不了的。
若是没来高专上学的我,被五条大人如此关注着,我只会惊喜不已,因为除了五条大人之外,我并没有在乎的人,即使是我的父亲。
可现在不同,我有两个对我很好的同窗,有时刻关爱我的歌姬学姐、冥冥学姐、家入学姐,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虽不及五条大人,但也是我无法割舍的感情。
可这些话,我无法跟五条大人说。
我害怕失去他的爱。
现在的我只能每日站得远远的,看着高专的大家待在一起嬉笑打闹,不敢靠近,怕监听器的存在影响他们的心情。
我也再没了跟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完成任务后吃饭的机会,五条大人完全掌控了我的任务。或是跟我们一起去做对他而言完全没有难度的二级任务,或是在我每次完成任务后,一从【帐】出来,就能看到守在外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