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没拉窗帘,脊背对着她,还在沉睡。
特丽莎轻手轻脚的下楼,来到一楼左边的房间里。
昨天下午做了一下午的泳池,如今已初具雏形。
道格帮她办理了离城的手续,但新的身份还没安排好,她今天也不方便出去。
于是便着手继续这个工作。
泳池向下挖太深不太合适,特丽莎决定把边沿也垒高些。
她跳下泳池,将地砖一块块严丝合缝的铺平整。
去她家拆装置回来不太现实,主要是万一被人看到,道格很难解释。
于是道格便打算购买新的,他说晚上回来前会把泳池需要的相关炼金装置购齐。
不出意外的话,克莱斯特今天晚上就不用住在那个略显逼仄的鱼缸里了。
贴砖是个机械的活计,特丽莎一边贴,一边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亚兰德的日记里,只提到了他以作为炼金学徒为诱饵,哄到了奥莉,后来由于发现已有的魔晶不足以支撑实验,他又不想浪费一个难得的好苗子,便推迟了实验。
他也不是每天都记日记,后面的日记断了,道格只说在他家看到了完整的魔晶,特丽莎也不知道他怎么材料都齐了还没有开始试验。
但不管怎么说,奥莉很有可能没死。这是个好消息。
她的身份被道格做出了离开利兹城的假象,但她既没有主动去冒险家公会注销任务,这个任务本身也没划定时效,那奥莉的任务就不算失败。
不算失败,奥莉的母亲就不会得到公会任务失败的通知。
多少都算是让那个可怜女人有一点点希望。
不管道格给她做个什么样的假身份,她短期内恐怕都不会再与她见面。
此外,身份的原因,道格更方便接触亚兰德的案件,她就和道格分工,她从莫多老板这里入手,道格从亚兰德的死入手,分头查看异宠相关的线索。
特丽莎兀自在脑中梳理着。
楼上。
太阳升高,日头渐暖,鱼缸中的水温也渐渐升高,克莱斯特终于在一片温暖里醒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这么久,这么沉的觉了。
乍一清醒,那种从身体每一丝肌肉传来的惬意都让他陌生。
八成是她给他滴的那两滴魔药的作用。
安睡魔药吗?
克莱斯特掀唇冷笑,没注意,从喉咙里带出一个“呵”的气音。
就像被施了魔法,气音出来后,他的表情连带着身体一下都僵住了。
气流冲开声带,拨动微小的瓣膜,其上传来的细弱感觉忠实的反馈到他的大脑里。
他那沉寂许久的声带,似乎真的有重新工作的迹象。
原本嘲讽的冷笑变得茫然,他难以置信的抚上自己的喉咙。
再次发出“呵”的一声。
许是因为这次用力了些,咽喉传来细微的刺痛感,瓣膜被顶开又回弹的感觉更加明显。
不光如此,震颤的喉管忠实的将这种感觉传递到了手指上。
克莱斯特的眼睛倏的变亮,随即,慢慢的,他将脸埋于双掌之间,无声的笑起来。
不是他惯常伪装的那种恬淡微笑,而是某种张狂的、甚至有些癫狂的大笑。
半
晌,他放下手掌,以往温顺的眼神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疯狂,过于潋滟的双眼在他骤然换了副神情的脸上瞬间显得危险。
她给的药真的有用。
领主不该给自己药的。
没有领教过海妖的歌声,人们便不会意识到海妖的危险。总有人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是那个意志坚定,不会被海妖诱惑的人。可哪有完人呢?哪有毫无欲望的人呢?
领主绝对不会给自己药的。
她不是领主的人?
克莱斯特再次想起这个可能。
可,如果她不是领主的人,她为什么要救他呢?还有那个兽人,她又为什么答应帮他呢?
一切光明代表的美好品质仿佛天生就在他的视野盲区,他认定利益与欲望才是生物永恒的动力。
他丝毫没有想过,也完全无法理解,真的有人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奔走。
他被困死在自己思想的囚笼里,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克莱斯特在鱼缸里调转身形,背对门口,借着玻璃一点点将自己重新塞回到那个温柔无害的壳子里。
他的嗓子还没完全复原。
不管她是谁的人,不管她想要什么,如果这幅模样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那他就可以这样。
银白的鱼尾在水里轻摆,克莱斯特对着玻璃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又腼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