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告知顾燕北伤情,以及叮嘱术后事项。
夏念儿站在一边,乖巧且小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病床上的人。
顾燕北蹙了蹙眉,声线不像往常清润:“医生,请问我是怎么来的医院?”
夏念儿抬头,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心脏蓦地一紧。
头发苍白的医生带着浓重乡音:“是这个小姑娘把你送来的。”
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果然见他那双漆黑澄净的眼睛里,都是诧异。
夏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老实巴交道:“一开始是我,后来是驴车……”
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二次跟他说话……
第一次,是他帮她交学费说的“谢谢”。
他的目光让她心脏发紧,夏念儿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在一起。
视线落在自己沾满泥水的鞋尖、满是脏污的长裤,她局促得想要打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谢谢你。”
那道清冷的声线,此时是软软的、沉沉的,羽毛一样,轻轻缓缓落在她的耳边。
她那不敢跳动的心脏缓缓回落,她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很不自然的笑:“不用谢。”
他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没事就都没有关系。
下个瞬间,却听见他轻轻说了声:“夏念儿。”
夏念儿猛地抬头,那目光里的诧异让他眼底笑意一浓。
年轻警官轻扬眉,身上的伤让那身凛然的肃杀气消失大半。
现在的他是英俊的、虚弱的,甚至是温和的、可以接近的。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对吗?”
夏念儿慌乱一瞬,重重点头,不敢看他破天荒含笑的嘴角。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一众穿着军装的叔叔伯伯走进来,夏念儿赶紧退到一边。
总队下来指导的排爆专家,在缉毒追凶的时候差点牺牲。
这位专家的父亲在军中地位显赫,这事儿真的很难给出交代。
沧县边防站的领导在顾燕北病床前嘘寒问暖。
顾燕北只问一句:“毒贩抓到了吗?”
领导擦了把汗:“抓到了,你养的那条犬找到了我们的人,被我们一举拿下。”
顾燕北浅浅勾了勾嘴角:“那我这子弹就算没白挨。”
有胆子大的注意到角落的夏念儿,凑到顾燕北旁边:“队长,这小姑娘谁啊?你背着我们在外面找的小媳妇?”
夏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茫然无措。
顾燕北只是眼风一扫,手底下的新兵就被唬住,紧紧闭上嘴。
他淡声开口:“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群人彻底愣住,又是道谢又是夸她“女中豪杰”,部队领导甚至说要给她申请个见义勇为的奖项。
夏念儿越发不好意思,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小小声说:“换了别人也会像我一样做的……”
临走之前,领导跟顾燕北说:“等给你联系个护工,这段时间你好好养着。”
“护工”两个字让夏念儿心下一动,她站在角落,陷入沉思。
等她回过神,顾燕北的战友领导已经全部离开,如果她识相,也应该在这个时候走掉。
可是她有话要说,她的心跳很快,脸颊和耳朵尖儿都在升温,偏偏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这里离学校很近,步行大概只需要五分钟。
如果她给他当护工,那她就有了绝对安全的住的地方。
请护工肯定要花钱,如果部队请她,那她还可以得到一笔钱。
她觉得自己脸皮很厚,跟保家卫国受伤的人谈条件,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有话要说?”
夏念儿抬头。
顾燕北长得很好看,电影里的男明星好像都不如他吸引人,年轻警官皮肤白皙,浓眉挺鼻。
以至于,他看着自己,她的舌头开始打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能当你的小媳妇儿吗?”
话一出口,顾燕北怔住,那张英俊而又漫不经心的脸上,多了一种名为“不可置信”的情绪。
夏念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拼命摆手:“我说错了!我是说你能让我留下来给你当护工吗?”
顾燕北那双如同浸过冰的眼睛,黑沉沉的,看向她:“你不用回家吗?”
天下之大,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夏念儿脑袋低垂:“不用……”
父母永远是她无法言说的痛,她的鼻子泛酸:“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顾燕北若有所思,看向她尚且稚嫩的脸庞。
女孩子生在这片大山,像是一种惩罚。
他第一次见她,她交不起学费,要辍学。
这一次,又是深更半夜,她一个女孩子暴雨夜不回家,怕不是有什么难处。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顾燕北不说话,夏念儿越发觉得自己无耻。
她开始后悔,如果她把他送来医院就走,说不定还可以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
她难过得心脏缩成一枚小小的核桃,只是没想到,话音未落,就被他打断。
她在让她窒息的紧张中,听见顾燕北轻声开口:“如果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