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亲自去看一看才可以。
——明年六月,我带你去。
男人的声音足够漫不经心,有种很清越的磁性,听不出任何情绪,似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夏念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砰砰直跳,像是一面小小的鼓,响声不绝于耳,震动着胸腔。
顾燕北受伤的位置在腰腹,没有伤到胳膊和腿。
拆弹的人受伤都是常事,他身体素质绝佳,根本不用人照顾。
与其说夏念儿是给他当护工,倒不如说是找了个宽敞明亮不被打扰的地方学习。
顾燕北这个人虽然是个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的兵痞,但其实很有分寸,天一黑就把夏念儿赶到小赵护士的宿舍。
小赵护士的宿舍空了一个上铺,刚好给夏念儿住。
周末过后,就是开学,夏念儿早上去学校,晚上再过来,
上学放学的路很近,但她都是用跑的。
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继母又或者是“未来夫家”带着人,拿个麻袋把她装起来逮去结婚。
很快,学校放了寒假,春节临近。
她没被麻袋装走,也没被继母从学校气势汹汹抓走,成绩依旧全校第一。
这样的风平浪静让人心里直打鼓,像冥冥之中在酝酿一场把人卷走的暴风雨。
一个月的相处,夏念儿彻底跟顾燕北熟悉起来。
原本在她心里,这个帮她交学费的武警叔叔是个遥不可及的、谪仙级别的人物。
可是越相处越发现,这谪仙可能是下凡的时候没下好,带着一身幼稚的少爷病。
“小高中生,商量个事儿。”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含混的儿化音,很好听,就是显得人不太正经。
尤其是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人瞧的时候,总有些不怀好意似的。
这是一个足够好看,也足够危险的男人。
夏念儿正在绞尽脑汁写数学,闻言抬头。
顾燕北勾着嘴角:“累了吧,休息会儿。”
夏念儿很感动,家里人只会说“死读书干什么还不去干活”。
感动不过三秒,就听见这少爷懒洋洋说了句:“帮我买盒烟,我教你。”
“医生说了,忌辛辣、忌生冷、忌烟酒,”夏念儿绷着小圆脸,很严肃,“你想都别想。”
顾燕北“啧”了一声,垂眸瞧她,咬牙切齿笑了:“小古董。”
原来之前温和的长辈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这样的顾燕北虽然混账,但是要更接地气。
不敢看他无奈含笑的眼睛,她的笔尖落在纸上,和着心跳,沙沙作响。
除了买烟,他还要吃医院外面小吃摊的烧烤,要吃加麻加辣的米线,要吃鲜花饼和烤乳扇……
每次点名要一堆,买一堆回来他又不吃。
出手阔绰的败家少爷,每一样纡尊降贵尝个一两口就放下筷子。
气得她一边仇富,一边咬牙,明明都是很好吃很贵的东西。
她每天上学路过,一样都不舍得买,就只是看看闻闻味道,就加快脚步跑过去。
顾燕北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懒洋洋靠在病床上。
养伤这段时间,有个小屁孩在面前解闷真是不错:“你吃,不吃就扔掉。”
如愿以偿,看她一边瞪眼,一边把东西都接过去。
顾燕北弯了弯嘴角,还要带着笑说一句:“有劳。”
其实他都看到了。
那些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路过小吃摊,总要停留一会儿、手里拿上点什么。
只有他面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手里是空的,埋头走过他们,再一头扎进医院。
也因此,夏念儿已经很久半夜睡觉没被饿醒了。
顾燕北除了喜欢“气”她,还喜欢捉弄她。
医院外面的楼下开了一家蛋糕店,香得她写作业的时候都没心思,忍不住往窗外看了好几眼。
顾燕北这少爷又发话了:“去买些尝尝。”
夏念儿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扣上笔盖,拿着他给的钱噔噔噔下楼。
她从小长在山里,没吃过蛋糕,也没过过生日。
刚出炉的蛋糕香喷喷,很金贵,她就只买了一块,用塑料盒子装着,小心翼翼捧到顾燕北面前。
却不想,那少爷蹙了蹙眉,嫌弃的神色不加掩饰:“腻。”
夏念儿瞪眼,顾燕北神色一凛:“我听到任中华那小子的声音了。”
任中华上次来探病发现两人在吃烤乳扇,过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夏念儿心有余悸,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无措:“那怎么办?”
顾燕北把蛋糕盒子往她面前一推,颇为严肃地说:“你吃,大口吃。”
夏念儿张嘴咬了一口,香香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顾燕北看着小姑娘鼓鼓囊囊的小脸,眼底慢慢有了笑。
他忽然很想捏一下试试,试试是不是胖了点儿。
手伸出去,又觉得不合适,把杯子往她面前一推:“慢点儿慢点儿,水。”
夏念儿大口吃掉一块蛋糕,只觉得暴殄天物,都没来得及好好尝尝味道。
咽下最后一口,她紧张兮兮可怜巴巴地问了句:“任叔叔怎么还没来?”
“根本没人,”顾燕北轻轻扬眉,嘴角笑意柔和了身上的不可接近之感,“我就只是想让你吃而已。”
年味儿越来越浓。
顾燕北出院的日子在1月23日,刚好是大年初一。
春节来临前那几天,窗外每晚都有烟花燃放。
夏念儿写作业写累了,就趴在窗户上看,当是给自己的奖励。
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像漂亮的玻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