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水漉漉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摇摆,最后决定起身归于时澄月的阵营。它站到时澄月脚边,小短腿一软,又倒在了她的腿侧。
“你的喜欢变得可真快。”林一砚轻笑了声,不知道是在说谁。
时澄月正在为自己找理由,没听到他那饱含深意的话。
找到了!
“你明明不上晚自习的!”语气里是莫名的可怜控诉。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说到可怜处了,她底气愈发足够,“我那天晚自习结束去找你,结果你们班同学跟我说了,你根本不上晚自习,你——”
倒打一耙一直是时澄月的强项,她索性也坐在台阶上,“你知不知道你玩弄了一个少女纯真炽热的心。”
铿锵有力,字字珠玑,每句话似乎都可以用感叹号来结尾。
一朵朵烟花在林一砚心里炸开,那股盘旋在他周身持续几天的阴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震颤胸腔里传来的欣然与喜悦,那颗为时澄月而跳动的心脏在狂乱地冲撞叫嚣,他连滚烫的手指尖都泛起了丝丝扣扣的麻意。
她来找过他,她居然来找过他。
于是明亮眼眸都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染上笑意。
时澄月手指戳戳他带了护膝的膝盖:“到你解释了。”
“我等了你一节课,但是你没来,我以为你忘了。后来——”
他不太想告诉时澄月自己去了四班,又在校门口看见她和那个男生撸猫,然后嫉妒到发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从学校后门离开,这些在此刻已经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被他通通省略,最后缩略成一句:
“——后来我就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他居然等了自己一节课。
“那你为什么等我呀?”时澄月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林一砚轻咳一声,神态平静:“因为你说晚自习来找我,放人鸽子不太好。”
时澄月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屁股却不知不觉地往上挪了一格台阶,两人就这样并排而坐:“原来是这样呀,不过你怎么就等一节课,看来我只值这一节课。”
这话说完,她又开始碎碎嘀咕:“我真的觉得我这张脸挺好看的,怎么你就没法对我一见钟情呢?”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脸尽数浮进林一砚的眼前,藏在黑色眼镜框下的瞳孔是一点点的茶褐色,头发一半披散在校服外头,一半蜿蜒没入领口里面。
他想撇开目光,可是视线还是忍不住悠悠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畔。
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生,连头发垂落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令他心动。
真想揉揉她的脑袋,就像刚刚揉猫猫时那样。
“林一砚。”她又叫他名字,嘴巴埋在衣领里,瓮声瓮气,带着朦胧雾感,“那如果我晚自习再来找你的话,你还愿意教我做题吗?”
“愿意。”林一砚说。
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摩挲,最后缓慢溢出,庄重得倒像是在做什么誓词,引得时澄月忍不住去看他。
外面依然是狂风大作,暴雨肆虐,室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片天地。
时澄月觉得自己的心脏上有百分之七十八点五的成分是由巧克力曲奇饼干制作而成,不然为什么他只是轻飘飘地投过来一眼,就像冬天的太阳烘烤着曲奇饼干上的巧克力块,慢慢融化成糖浆,然后甜腻渗进心间呢。
时澄月甩开那点怪怪的感觉,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不回去上课吗?”
林一砚晃了晃脚,眉眼敛着,脆弱感丛生:“脚崴了,走不动。”
前几天才被应成俞和十二班的班主任一顿严厉批评,现在打个篮球又能崴了脚。
林一砚,你可真够可怜的。
“那……我送你回教室?”时澄月随口问。
“不用。”他拒绝,“我自己走就行了。”
“你一个人能走吗?”
“慢慢走就行了。”
如柳絮翩翩拂过喉间,时澄月抿唇,手指蜷了一下。
如果说刚刚只是单纯出于礼貌的发问,那么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林一砚还挺可怜的。
“那我先走了。”
“好。”
时澄月走后,猫猫又如墙头草屁颠屁颠地朝林一砚跑过来,继续匐在他身边,又开始娴熟地用脑袋蹭他的手掌。
林一砚微偏过头,望向时澄月远去的背影,直到楼道内再无脚步声,下颌线动了动,手指抚摸着猫咪的脑袋。
时澄月一定没有看过《四重奏》,不然也许她就会知道——
表白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成年人需要的是诱惑。
想学会诱惑,首先要放弃做人。当然,这样一般有三种模式:要么变成猫;要么变成虎;要么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其实他应该告诉时澄月自己的脚是如何崴的,但是现在的时机还不够。显然,等到她有些心动的那一刻,再告诉她自己今日的惨状是为何而起......
哦,彼时那只单纯善良的兔子,一定会心甘情愿地跳入他以温柔编织的捕兽网。
十七岁的林一砚,深谙此道,并正为之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