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玉嘴角又扯了扯。
“哦。”
言罢捧着木盆转身,不再理他。
李樯自己追了进来。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胜玉脚步顿住。
她面无表情瞅向李樯,目光疑惑:“你的东西?”
李樯咬了咬唇。
他身形高大,体格颀长且是武将,却生得一张玉面,桃花眸点朱唇,做这般行止竟也丝毫不嫌别扭,只将懊恼难堪之色在面上写得淋漓尽致。
“……就是我的。一个玉雕,我去拿时看你签了字,是你跟玉牌一起拿走了。”
胜玉神情麻木,并不是因为她对李樯无甚感想,而是她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他竟还敢上门来讨要。
又是这般理直气壮。
其实李樯也并非那般不顾面皮。
仔细看去,他眼睫频颤,目光四下游弋。
显见是知耻的,只是实在舍不得那物件罢了。
胜玉叹了一声,觉得头痛。
昨夜本就没怎么休息,今天看见李樯,越发累得想叹气。
她进屋在床边坐下,李樯自觉溜进来,趁没人看见,偷偷掩上门。
显然还记得上回胜玉说,让人看见了说闲话不好。
只是他双手贴着门框站着,脑袋也微微低着,怎么看怎么像受欺负的小媳妇。
……
头更痛了。
胜玉平了平心绪,淡声说:“那玉雕小像不能给你。”
“为何!”李樯断然阻止,一双不满的黑眸晶亮,“我付了钱就是我的,当然得给我,你凭什么扣下?”
“凭什么?”胜玉冷笑一声,微微咬牙,声音加重,“凭我们互不相识,可我却认识小像中的人。”
李樯乍然收音,自知理亏一般的,缩回颈子,一阵闷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低若蚊蝇的声音传出来。
“你怎么这么无情,逼我说了那种狠话,还来奚落我。”
她逼他的?
胜玉闭了闭眼。
“我从未逼迫你,你要绝交,怎么是我无情。”
说起这事,李樯一肚子的委屈翻涌上来。
“那女人把我当什么?龌龊下流之徒?”
胜玉垂了垂眼,目光偏移。
此事李樯确实冤屈。他好端端的,就被一棒子打成奸恶小人,甚至与嫖客相提并论,于郡守大人而言,的确是触怒之重罪。
但若论情理,这也怪不得陈颖儿,陈颖儿的所见所闻致使她不信任官僚之辈,也并非有意诋毁李樯。
“她竟敢往我身上凑,意图玷污我。你还帮着她护着她,正说明你心里也那般瞧不起我,无论什么女人来染指我,你也不在意,是不是!”
这话问得胜玉一怔。
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罢了,她在意?与她何干,她在意什么?
李樯越说越是愤怒,或许经过了一夜的沉淀,昨日的愤怒有些许转成了苦闷。
“我早该明白的。你清高自傲,根本看不上我,我还指望你替我鸣冤诉苦,真是痴心妄想。”
“罢了,我自己给自己出气。好在永远也不会再看见她。”
胜玉忽地一滞,猛然抬头望过去,目光如刃:“你做了什么?”
李樯若想要陈颖儿的性命,就如同切段一根发丝那样简单。
陈颖儿现在在医馆,该不会已经……
李樯被她这样看着,懵了懵,随即又愤懑道:“我倒是想杀她!你让吗?我只是让人把她打包滚蛋而已,丢得远远的,不再叫我恶心,这也不行?”
陈颖儿被送出城了。
胜玉突然听闻,呼吸急促,几乎要坐不稳。
她知道李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也猜到陈颖儿惹怒李樯,李樯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她更知道,陈颖儿这回能在李樯手里活下来已应感激李樯宽宏大量,但是,但是……
“李樯,算我求你。”胜玉向他低垂了头,“你能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她回来。她没有亲人,只与我相依为命,我还可以照料她。”
李樯闻言面色古怪,瞅着她。
“谁说她没有亲人?她分明有个姨母,赖着你做什么。我把人送去她姨母家,此时已经在路上,那边也欢欢喜喜地等着了,不用你照料。”
胜玉怔住,绝处逢生一般。
“你怎会替她找到姨母?”
据胜玉所知,陈颖儿从夫家逃走之时就想去找姨母,只是姨母屡次搬迁,她找不到门路,盘缠几乎用尽,才不得不在雨灵乡歇了脚。
李樯嗤道:“意图接近我的生人都会被查个底朝天,一个姨母算什么。行李中还附上了五十两银子,算是伤药费。只要她识相,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我。”
胜玉呆呆坐着,不知是该怒该喜。
陈颖儿惹怒李樯,却因此因祸得福。
她有了姨母陪伴,又有银两治病,往后身子好起来,一定越过越美满。
这是胜玉先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她方才差点以为,陈颖儿快要死了。
胜于一时悲一时喜,这样大起大落又熬了一夜,没禁住长睫轻眨,洇下两滴泪。
李樯望着她颊边滑落泪珠,好似清露划过花瓣。
她莹莹坐在陋室之中,清透得生光。
李樯喉结轻轻滚动,痴了一会儿,嘟嘟囔囔。
“你对旁人都好,唯独对我不好。胜玉,你不能心软一下,对我好点吗?”
胜玉心神收拢,神色茫然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