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太子还期待她受不了一重天灵气稀薄又无人伺候,回到九重天向她认错。
可宣瑾清自幼历经糟心亲戚和资本家的双重毒打,区区灵气稀薄不过小事情,百年过去,她身边的散仙妖仙越来越多。
天界重出身,仙族内部尚且要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是人间飞升而来的人仙?凡间修士飞升不易,其中一部分低下头为仙族效力,剩下那些不愿低头的,只能散落在最底层的一重天蹉跎岁月。
众仙这才惊觉,万年复万年的积累之下,这些默默无闻的一重天散仙竟然也不是个小数目。
被仙族漠视欺压的散仙在凡间都是敢与天争的大能人物,心性手腕傲骨一个不缺,有了主心骨后,渐渐有了一方势力的雏形。
看热闹的也坐不住了。
各方势力的试探挑衅,散仙们也稳稳地接住了,谁让一重天最大的底牌是烬清仙子呢,万法不侵,刀剑不伤绝不是说着玩的。
终于时机差不多,宣瑾清再次向朝光太子提出了退婚。
今时不同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再也不能二话不说就将人软禁。
冷傲的太子看着越发张扬肆意的未婚妻,眉头皱起又放下:“我可以解除婚约,但作为交换,你要替我完成一桩天道任务。”
凡间并不太平,有时会出现些不安于天命的存在,他们或想灭世,或想颠覆天道秩序,让世界不得安宁。
天道任务是天道预知危险后,在天机图录上发布的任务。
仙族会用溯世镜将执行任务的仙族神魂投放到目标少年或者落难时,一路陪伴,成为师尊、至交好友甚至恋人,暗中引导其归顺天命或者设计其中途陨落。
这些任务并不好完成,被任务目标反杀、道心破碎、心魔难渡的仙人不在少数。
宣瑾清盯着天机图录,笑意薄凉:“感化魔种?太子有什么算计?”
朝光神色高傲依旧:“为天下苍生而已,我以天道起誓,若任务完成,你我婚约自解。”
宣瑾清伸手摄来那份天机图录,转身离开:“那我就等着看太子的花样了。”
踏入溯世镜后,迎面而来就是无数堆叠破碎的画面,这一段时间被反复修改,画面撕裂严重,互相覆盖,显得十分凌乱。
那些都是曾经接受任务的仙人。
白衣公子头颅碎裂,落在一片虚无中;仙风道骨的长者浑身血红被吊在半空,双眼只剩空洞;娇俏少女被万千锁链透体而过,筋骨尽碎……
每一幕都在诉说着魔种的残酷与狠辣。
时空的尽头,宣瑾清终于明白太子一方动了什么手脚。
焦土中,一个人倚坐在尸骨王座之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墨色长发顺着肩头蜿蜒而下,漆黑长睫落下的阴影在眼尾勾勒出一条弧线,带着几分非人之物才有的魅惑感。
她隔着时空壁障对上了那眼睛。
森冷死寂,无喜无悲,只有满目倦怠疏离,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引动他的兴致。
名与利不能,财与权不能,血与火同样不能。
时空之门便安静地立在那里,等候她踏出虚空。
原来是调整了溯世镜的时间,打算让她出现在魔种大势已成的未来。
这大佬气息满满的样子,看起来心性比穷鬼想一夜暴富还坚定,哪还需要什么雪中送炭?
如果她死在魔种手上,朝光正好可以除掉她这个已经反目成仇的未婚妻。要是她侥幸活下来,任务失败,道心破损,朝光又可以借机施压,逼迫她接受婚约之事,怎么样都不亏。
想得倒美。
宣瑾清露出了包容傻子的微笑,拉扯住了正不断推着她向前的时空。
溯世镜是上古神器,可穿梭时空逆转因果,寻常仙人用尽全力也伤不了它,可好巧不巧,她也算半个上古遗留物。
两个上古之物硬碰硬,同样古老却不同的力量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示弱。
一声轻响,如玉碎。
“大事不好!溯世镜碎了!!!”
九重天再次炸开了锅。
·
眼见崖底越来越近,红朱脸色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娇弱胆小的小姐居然有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勇气。
她空余的那只手疯狂挥舞,试图让自己上升,可她只是半妖,根本无法生出双翼,修为也不足以御风。
她恨恨地盯着宣瑾清,居然要和这人一起死。
宣瑾清却突然放开手:“这么摔下去肯定变成一摊烂泥了,我可不想溅一身你。”
一道风托起了她的身体,减缓下坠的速度,让她和红朱之间的距离保持在十米开外。
“你是谁?!!!”红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从未修炼的凡人,怎么可能突然有了御风之力。
宣瑾清却不解释,只笑着对她挥挥手:“再见了,坏小鸟。”
“不——”红朱绝望地哭喊着,坠入万魔崖下无边黑云之中。
·
万魔崖底。
月光艰难从黑云的缝隙漏下几缕。
穿一袭残破白衣的少年从湖中涉水而出,走向不远处的小溪,血色从他身上的伤口涌出,沾染了附近的地面与溪水。
月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俊雅甚至带着点矜贵气的眉目,透着一股清冷疏离,像个该出现在雅致书斋里的世家子弟。
但仔细看去,眉目过于浓墨重彩,总透着股非人的妖异,眉间又有一点血红的伤痕,配上散乱的墨发,令这份妖气更浓了三分。
阴影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魔物藏匿其中,正欲寻觅猎物。
一只手臂枯槁如树枝的魔物悄然从阴影里探出了手,指尖扎进地上的血液,试探性地品尝了一下。
魔物深陷的双眼瞪大了,仿佛一位品尝到绝世珍馐的老饕,贪婪瞬间充斥了双眼。
不仅仅是它,更多的魔物被血腥气吸引,朝这边聚集过来,崖底的冷风带来了魔物们呢喃般的低语。
魔物们投下的阴影将少年单薄修长的身躯笼罩,它们贪婪焦躁,却并没急着上前,似乎有什么顾忌,让它们和吞噬的本能对抗着。
被包围的人脸上却不是濒死的恐惧,他被血液染成艳红的唇轻轻开合:“来呀……”
“撕咬我的血肉……吞噬我……”
“不需要害怕……”
不知是受到鼓励还是感受到了挑衅,吞噬的本能占据了上风,魔物群中出现一声尖啸,群魔不再犹豫,朝着男子扑去。
尖锐的牙齿破开了皮肤,咬下血肉,撕咬着骨骼,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别更阑依旧在笑,笑容甚至在扩大。
“呵呵,对,就是这样……让我变得更凄惨,更惹人怜爱一点才好……”
一张满是交错獠牙的大嘴来到他头颅附近,狠狠咬下——
任由魔物啃食的少年声音温柔:“这里不行,变丑就不讨她喜欢了。”
砰。
血肉飞溅。
大嘴的主人直接从头部开始,炸成一蓬血雾。
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擦去脸上沾染的血污,又轻轻整理散乱的鬓发,让它们散开在水中的姿态更加自然,唇边微笑一抹,似喜似嗔。
像个染相思,病成方寸的少年。
“姐姐,你会疼爱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