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临终于因为宣瑾清接二连三的叛逆举动有了几分怒意，向来如同冰雕雪琢的面孔现出不虞之色：“二妹！”
他盯着卑微跪在地上的人，心头升起烦躁，如果只是个普通的私生子，哪怕死在院子里，也轮不到大公子来跑这一趟。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人还有另外的用途，不能随她磋磨，要是伤了根骨……
“兄长说了，吾便做，难道妹妹还不够听话吗？”宣瑾清说。
折月临了解这个二妹妹的毛病，简单来讲就是不爱干人事，越和她讲道理，她做出来的事情就越是偏激。
而且对他有种异常的执着。
他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下来：“很好，既然已经责罚过，便将他送去养伤吧。”
宣瑾清笑着，眼中戾气横生：“送去哪里？兄长总夸三妹妹性子纯善，是想将人送过去养伤吗？”
闻言，折月临下意识蹙眉：“不可。”
一般子弟只知影是族内某个前辈的私生子，但只有他和父亲了解这人的血脉实际有多么肮脏，如此多的杂血玷污着高贵的折月氏血脉。
要不是……要不是他有……父亲根本不会将人接回来，而是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当场诛杀。
这样卑贱的东西，如何能污了小妹的地方？
宣瑾清抬高了嗓门，做出即将发疯的架势：“为何不可？！她不是修治愈之道吗？又善良，又心软，还为了影来吾这跑了三次，就送给她怎么了！怎么了！！？”
折月临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小妹她……明日就要闭关，不适宜为人治疗。”
宣瑾清冷笑，“兄长倒是心疼她。”
折月临：“在吾心里，两个妹妹都是极好的。”
宣瑾清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扑通扑通地十分起劲，她差点想翻个白眼。
看看这没出息的样。
这种端水的场面话也能把你糊弄住？
好处是，根据心脏的反应，她确定本轮的发疯可以见好就收了。
虽然当个疯批还有点上瘾。
“哼。”她随意往床榻上一坐，“既然兄长心疼三妹妹，那吾就勉为其难照顾他吧。”
“这……”折月临明显是不信任她。
直接把人丢野地里可能都比落在二妹手里好。
“兄长放心，吾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保证会让他伤好。再说了其他地方哪有吾的云黛院灵气充足，在这跪一宿都是他的福气。”
折月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眼中的乖僻狠戾已经褪去，稍稍放下了心。
二妹虽然跋扈，但答应他的事情倒是基本不会逾矩，哪怕会在私下磋磨影一二，应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了。
“既然如此，甚好。”
宣瑾清跷着腿在床边晃悠，看着折月临离开的背影，高挑清瘦，衣带当风，如修竹如碧玉，让她想起了某个小可怜。
越看这背影越像，不仅是身形，连走路的步态都十分相似。
她怀疑折月黛是色心不死找了个贵替。
折月影一直保持跪姿守在门外，他在池水里湿了个透彻，又在风雪里跪了许久，身体已经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一片月白衣角从他视线边缘扫过，不带任何停留。
折月影也低着头，绝不抬头去看。
明明是相似的身影，却在这一刻仿佛相隔天渊。
“进来。”
跪在大雪里的折月影听到了室内的传唤。
看了看室内干净柔软的云蘅雪貂地毯，余光扫过自己一身狼藉，他伸出冻僵的手，笨拙地脱掉了灵气已失，早已不能抵御污渍的鞋子和外袍，只留下还算干净的里衣。
折月影并未站起来，而是保持着跪姿，膝行入内。
室内灵气充盈，排斥着屋外的寒气，几乎是进入的一瞬便让他感觉到了舒适，干涸许久的经脉几乎是下意识吸收起灵气来。
他一路谦卑地低着头，行至宣瑾清脚边，再度跪伏下去：“见过二小姐。”
宣瑾清盯着他的脑瓜顶，有股无名火从心头烧起，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笨蛋，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能低眉顺眼的？！
简直太笨了！
她还没动作，被打发去端冰玉莲露的玉兰回来了。
见到地上的人，玉兰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笑容，她将冰玉莲露递过来：“二小姐，请用。”
宣瑾清扫了眼青玉盏里散发着淡淡暖香的甜羹，虽然名字里有个冰字，但冰玉莲露其实是热腾腾的，本质上是清淤补气的丹药，被风雅的折月氏炼丹师做成了糖水的形式。
“吾现在不想吃了，”她摆了摆手，指着地上的人，“给他。”
深知自家小姐作风的玉兰又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的笑，将青玉盏砸在了折月影面前：“二小姐赏你的。”
有些许黏稠的甜水溅在他脸上，发梢上，击碎了他勉力维持的体面，只剩狼狈。
“……”
沉默片刻后，折月影睫毛轻颤，声音依旧平稳：“谢过二小姐。”
他很清楚折月黛想看什么。
破碎的指尖抠进了地毯的绒毛里，他维持着伏地的跪姿，低下头，开始舔舐自己面前的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