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暮云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自己的审美,点了下头说:“是的。”
以为表姐要动气,却见她忽然笑了出来,拉着她手说:“土就对了,大家都说土!可没办法呀,你都不知道,这里消息一放房子就售空了,开发商稳赚不赔,谁还管土不土呢?”
蒋暮云没法反驳,现在房地产行业为了提高单项目运转速度也爱走快销的捷径,一栋房子建出来要想尽快卖出去,就得不断提高效率,毕竟品质和招牌什么的远不如攥在手里的现金流实在。何况能住进这栋楼的势必非富即贵,大抵都只是投资罢了,住不住还得另说。
蒋暮云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土,毕竟底子在那,差不到哪儿去。”
“是么?”沈西桐不怎么信,“那我这房子呢?”
“动线不够合理,色彩太花,酒杯太贵,中岛台太大。”
沈西桐愣了愣,原来她对这房子不满意得很,又立即跟她据理力争,“就那中岛台还大啊?”
“你用得上么?”
“怎么用不上?我不用有别人用啊,前两天刚有人在我这儿喝醉,还爬上去睡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也摔不下来,这总算是物尽其责了吧?”
蒋暮云不过是故意跟表姐开玩笑,点点头说:“也是,总有用处。”
沈西桐看她表情勉强,忽然又乐了,“你那报告还是写一写,我好给业主反应反应,让他下次努力改进。”
蒋暮云狐疑片刻,很快就笑了,“你这是在给我挖坑,我要在淮清实习,哪天要是碰巧见到,我还混不混了?”
“怎么?你们建筑行业还不允许说真话了?”
“说当然能说,得看怎么说,也得看说出来有没有用。”
“你怎么不说是设计单位自己品味有问题?”
“有这个可能,但拍板的还得是甲方。”
“我知道了,反正就是业主不行。”
蒋暮云笑,“我可没这么说。”
沈西桐也冲她笑,“不管,反正再怎么土你也得住这儿。”
蒋暮云没吭声,忽然凑过去,捧住表姐的脸亲了下,果不其然立刻就招来她嫌弃。
“蒋暮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蒋暮云反倒笑出声来,“我实习的事务所之前跟人合作,业主给了他们一套公寓的一年使用权,现在正好给我们实习生住,上下班也近。”
沈西桐反应过来,“哪个小区?”
“我还没去过,明天我先去摸一下路线。”
沈西桐并不赞同她在外头住,刚要反对,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她立即接起,三言两语说完又挂断。
等了一会儿不见旁边人说话,她故作生气地问:“怎么不问我是谁?”
蒋暮云眯着眼差点睡着,“周黎辉嘛,不都在视频里见过了。”
提起男朋友,沈西桐的语气缓和不少,“明天给你看真人,大帅哥一枚!”说着想起什么,捏捏表妹的脸,“小蒋,你就一直没谈男朋友啊?”
“谈了呀。”
“谁?!我怎么不知道?”
“Miele.”
“这是谁?”
“德国的。”蒋暮云又累又困,不自觉又眯上了眼,“还有Bulthaup.”
“这又是谁?!”
沈西桐急得用力往她肩上一推,见她一脸痛苦地疼出声来,又忙收了手,“弄疼了?”
蒋暮云摇摇头,翻个身面向表姐,“坐太久飞机,头很晕。”
沈西桐不敢动她了,“你这样可怎么办才好,老是晕车晕机。”说着妥协了似的,“明天去公寓看看,要是不喜欢我给你再找一套,总之离你上班的地儿越近越好。”
蒋暮云想说话却没力气,只将脑袋往表姐旁边蹭了蹭。
沈西桐见她眼底青黑,不打算再烦她,隔会儿又忍不住问:“你知道你是第几个睡这张床的么?”
蒋暮云被睡意拖来拽去,“第一个。”
“不对!”
“……第二个。”
沈西桐不依不饶,“那你猜第一个是谁。”
“周黎辉?”
“怎么可能!”她自顾生着气,“我这男朋友交了是来睡客卧的么?”
蒋暮云渐渐失去意识,“姐,我困……”
沈西桐低头看她,愈发觉得这位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可真是寒碜,一张没什么血气的清水脸,黑眼圈到了下巴,憔悴得不行。穿着也极其不讲究,哪像以前,乍看起来打扮平常,其实处处都透着心机,尤其是谈恋爱的时候,竟然能比不化妆就会死的她还积极,一早起来就对着镜子研究妆容。上帝大约是公平的,一个学建筑的能轻轻松松就把复杂的设计图纸画出来,那在化妆手艺上势必就烂得出奇,她作为旁观者每每恨铁不成钢,可有人却很买账,果然情人眼里总是出西施的。
她叹口气,并不指望她能听见,“就那个爬中岛台的,醉猫……你前男友。”
蒋暮云压根不清楚表姐说了什么,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也罕见地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要不是门铃响了太多遍,她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起初她没理会,可门铃孜孜不倦响着,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睡眼惺忪地就掀被下床,径直往外跑。到玄关前迅速用手梳了两下头发,一把将门拉开。
等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她脑袋一嗡,下意识攥紧门把手,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对面的人一身衬衣西裤,这么冷的天,西服竟只是搭在臂弯里。
他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想到来给他开门的会是她。
在蒋暮云的印象里,宋小路是很爱笑的,他不仅自己经常笑,还爱把身边人逗得跟他一块儿乐。或许是因为总以笑脸示人,一旦不笑了,就显得他尤其凶,甚至看上去有点儿刻薄,原本他就因为长得高总给人一股压迫感,又因为嫌麻烦一贯把头发理得精短,板着脸的时候就愈发具有震慑性。
这种震慑性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刻他就冲她笑了下,“小蒋?差点没认出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语气熟稔而轻松,仿佛对面站着的是他每天都会见面的老朋友。
蒋暮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直看得他脸上的笑淡下去,直看得他重新皱起眉,对峙般看回来,她才在他再度开口之前,“嘭”一声将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