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晴雪陷在噩梦里,闷闷哼一声后,额角细细渗出汗来。
侍女红枫和幽兰听得动静,一个拧了巾子给崔晴雪擦汗,一个轻轻喊道:“夫人,夫人!”
崔晴雪听见喊声,动了动手指,终于醒了过来。
红枫扶她坐起,给她拍背,一边问道:“夫人又梦魇?”
崔晴雪重重喘一口气,梦里的情景渐淡,这才“嗯”一声。
幽兰端了药过来,怕崔晴雪不肯喝,先劝一句道:“夫人总得想着老爷和太太诸人,若他们知道您连药也不肯喝,还不定多伤心。”
幽兰嘴里的老爷和太太,是崔晴雪的父亲崔远和母亲宋氏。
崔晴雪垂着眼,终是伸手接过药,仰脖子一口喝尽了。
幽兰忙给崔晴雪递蜜枣,崔晴雪含了,半晌后嘴里的苦味淡了些,方道:“你们且下去,我自己静一静。”
幽兰和红枫见崔晴雪神色略平静,没有像前两日那么悲戚,稍稍放下心来,因对视一眼,收了药碗,福一福便退下去了。
崔晴雪倚在床上,看向开了半扇的窗子,阳春三月的暖风,裹挟着淡淡花香,轻轻拂进室内。
想起这几日的事,她双眼酸涩,心里钝痛钝痛,只流不出泪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嫁进昌平侯府当天,新婚夫婿萧洛会误喝毒酒,当场丧命。
现在,外间已在传闻,说她是克夫的扫把星,侯府甚至有人喊叫,说她该自尽,给萧洛陪葬,方不枉萧洛待她一片心。
去年,萧洛在庙会上遇见崔晴雪,一见钟情,不可自拨,不顾母亲诸人反对,硬要上崔家提亲。
崔晴雪父亲不过五品文官,眼见年轻的昌平侯萧洛想娶他女儿,哪有不答应的。
萧洛母亲眼见儿子铁了心要娶崔晴雪,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但心中存了怨气,打算待崔晴雪过门,就要狠狠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自己的斤两。
婚事准备了大半年,至今年三月十八,萧洛终把崔晴雪娶进了门。
拜完堂,崔晴雪被送进新房,没等来夫婿揭盖头,却等来一个噩耗。
萧洛误喝毒酒,当场丧命。
过后,崔晴雪方了解到,萧洛有不足之症,因想在新婚夜大逞威风,事先求了一颗药,为了加大药效,便将药泡在酒里,不料那酒先前泡过药,再次加了烈药,便变成了穿肠毒酒。
喜事变丧事,实是人间惨剧。
崔晴雪脱下喜服,换上孝衣,跪在灵前两日两夜。
这两日两夜,贴身侍女诸人被支开,没人给她递一点吃的喝的,她是硬生生饿晕在灵前的。
崔晴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红枫和幽兰正在旁边服侍。
红枫红着眼眶,一边拧巾子给崔晴雪擦脸,一边告诉她一个消息,说萧鸿回来了。
萧鸿是老侯爷的养子,在外游学,听得兄长萧洛要成亲,这才赶回的,没料到一回府,萧洛已亡,侯府乱成一团。
崔晴雪听萧洛提过,说老侯爷打小待萧鸿比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尽心,亲自教导武功学识,待萧鸿稍年长,又送去拜了名师,跟着名师游历天下云云。
有一次宴会,崔晴雪还无意间听到两位夫人讨论昌平侯府之事,说萧老夫人十分提防萧鸿,一直怀疑萧鸿是老侯爷的私生子。
萧老夫人亡了儿子,伤痛交加,病卧在床,心下恨极崔晴雪,认为萧洛若不娶崔晴雪,就不会误喝毒酒,因一意要折磨崔晴雪,待萧鸿归来,她要提防萧鸿,一时之间,倒顾不上来蹧践崔晴雪了。
崔晴雪得以在房中睡足一晚,养了养精神。
今日早上,萧老夫人且让身边的史嬷嬷过来一趟,说崔晴雪身子弱,暂且不要去灵堂,该当再养养。
午后,还有大夫进府,给崔晴雪诊脉,开了药方,让红枫煎药给崔晴雪服下。
崔晴雪不知道萧老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想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萧老夫人两相权衡,决定扶持她对抗萧鸿,免使侯府家产落入萧鸿手中。
崔晴雪正寻思,帘子一响,红枫进来禀道:“夫人,史嬷嬷又来了。”
随着话声,史嬷嬷已进了房内。
崔晴雪抬起头,只听史嬷嬷正吩咐红枫道:“老夫人有话要转告夫人,你且在外间守着,不许一个人走近。”
红枫应了,退到帘外。
史嬷嬷走近崔晴雪,先行个礼,问了安,这才坐到床前脚踏上,看着崔晴雪道:“夫人,侯爷没了,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情状,您心中有数么?”
崔晴雪沙着嗓音道:“我才进侯府,诸事不通,嬷嬷教导教导我。”
史嬷嬷斟酌一下道:“老侯爷当年于国有功,封了侯,这侯位么,通常会恩袭三代,如今到侯爷这里,方才两代。”
她顿一下,“夫人若有子,将来自能承了侯位,到那时,夫人也能当个老封君,提携父兄子侄,安享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