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很讲道理。”解雨霁招了下手,红盖倒飞回她掌心,“就算我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认为你日后会加害于我,但若是你还没有做,我便不会主动出手。”
“世人皆说世事无常,又怎知人比世事更多变,我并不相信,有什么东西真的能百发百中地预言一个人的全部命运。”
“所以我不能因为你未来的罪,惩戒现在的你。毕竟现在的你是确定的你,未来的罪是不确定的罪。”
“我更愿意从自己开始改变,尽我所能及。”
“但是……”解雨霁将红盖伞尖对准花枝上,“若是你自找,就别怪我永除后患了。”
花枝上蹙眉,“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解雨霁:“……你以为我能听懂你说的?!简而言之,就是我要杀了你!”
花枝上丝毫不惧:“你又怎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必然不会得逞!”
下一秒。
解雨霁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花枝上周身突然燃起一阵白光。
瞬间将解雨霁逼退数米。
这白光带着莫名熟悉的感觉。
然而,还不等解雨霁思索回忆,白光猛地炸裂开来。
视线之中,一片空白。
回归混沌。
只耳边响起一分外熟悉的女声。
“你就算再任性,也不可能改变大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还不清楚吗?”
神女悲悯地垂眸。
亲手送解雨霁,她的拜神长使,再次走进注定以悲剧告终的轮回。
……
小狗赶到这里时,解雨霁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走得有些急,站稳脚步时,颈上的铃铛还没来得及停下来,仍然叮铃铃地响着。
他把手按在铃铛上,无师自通地控制起其中的菌丝,血红色的丝线从他修长的手向两侧飞散,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菌丝漫无目的地飘了很久,才一点点收回进解雨霁亲手制作的铃铛之中。
就连出自她本体的菌丝都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
雷鸣电闪将小狗迷茫的神色晃得时明时暗。
紫雷打得比解雨霁承诺要送给他一把雷刃那天还要大。
小狗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震聋了,所以听不真切,便也不害怕了。
他坐在被劈倒的树的树干上,半垂着头,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漫无目的摇摆着。
狂风几乎将他掀翻在地,他用手扶着树干,原本干净圆润的指尖陷进树干里,不顾尖锐的刺,血一点点染成一滩。
不是要他等她回来吗?
她说过不会让他等太久。她说她回来的时候,会带上一把雷刃,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再被雷声纠缠。
其实那个时候应该和她说,这是不可能的。
小狗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紫雷便会尾随到哪里,像是无法摆脱的诅咒。
因为他生而带着不祥的预兆。
完全不由他自己决定,他于这世界的意义就只是为祸后大快人心地牺牲,成全那些生而便光辉灿烂的人生。
如果和她坦白就好了。
她不会走,也就不会消失了。
小狗有些后悔。
但一如既往的,他并没有任何机会,稍作弥补。
狂风骤雨下,雷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风与雨如利刃般刮割在小狗单薄的身体上。他是一只半妖,身体无法与灵气共鸣,这四周的雷灵气于他而言,完全是无尽的压迫与伤害。
雨把他打湿,尾巴沉甸甸地垂下来。
纯白的衣服先是被刮破,然后慢慢染上点点血迹。
小狗留在这里,紫雷越打越凶猛。
任何人都无法靠近这周围。
雷声随着他激烈的情绪更疯狂地呼啸着。
“嘭”的一下,劈开了小狗身旁厚重的灵土。
他愣了一下,随即,鼻子轻轻抽动了下。
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小狗瞳孔一缩,踉跄着跑了过去。
他血淋淋的手剥开尘土,碰触到那块僵硬的异物。这正是神女赐下,用来对付解雨霁的神光宝石。
此时,这颗宝石已经因为消耗殆尽而失去了光芒。按照常理,这颗宝石很快便会灰飞烟灭。
但在小狗将它握在手里的时候,宝石便被他的天赋强行停在了当下的模样。
他垂眸,看着它。
原本乖顺的气质狂风吹乱般骤变。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上是近乎愤懑的表情,形状精致的眉眼皱起来,弥漫着厌弃,尖锐的虎齿将下唇刺出血。
“又是你们。”
他开口,吐出这四个字。
小狗认出了其中残留的、木州州君府的气息。
他自出生后整个悲惨的幼年,都在这种气息中渡过。
为什么你们怎么也不肯放过我?
他是半妖,存在便是他们的污点。
他已经接受了这完全不由他造成的罪。
他已经离开那里了!
木州州君府瞒得那么好,也没有人知道木州主母曾诞下过一只半妖!
若抛开他半妖的身份,木州太子花枝上,算是与他同母异父的兄长。却一个光芒万丈,一个被弃之若履。
小狗从未因此嫉妒过他。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还要牵连他身边的人?
小狗将宝石一点点,攥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