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竟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只停在嘴角,看着便有几分古怪:“多谢老先生提醒,这便小心些。”说完,示意身边人动作快些。
丁未翔上前一步,左手轻轻握上刀柄。
茶室内有道极快的白光闪过。
众茶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茶室后墙上钉着的木门封已应声碎裂,露出一扇通往后院的窄门。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下得刀,只砍断了那门封,却半点未伤及其后的门板。
先前说话的年轻公子不再看满室惊诧的脸,推开木门迈步走进那结着蛛网灰尘的窄门,他的侍从紧跟其后,顺手将身后门板重新堵上。
茶室内重归平静,若非地上那些散落的木头碎片,简直叫人怀疑刚刚是否真的有两个人从这里走过。看客们面面相觑,随后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辩论当中,很快便把这怪人怪事抛在了脑后。
钟离竟走在一片碎石上,径直穿过这荒凉的茶馆后院。
这院里原本植了些竹子,但因为许久无人照料,已经荒草丛生、枯枝满地,碎石子路的尽头是栋石头垒成的小屋,门扉大敞着,露出屋内有些杂乱的地面,似乎还是主人匆匆离开时的模样。
丁未翔将几件简单的随身行李放在布满灰尘的桌上,忍不住皱了皱眉:“此处实在破败,主子确定要宿在这?”
“无妨,方便最好。”钟离竟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榻走去,那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张床,床头和床尾的和垂花柱已经不见,只有两块床板还严丝合缝地待在原地,“比这糟的地方我又不是没待过,何必介怀。”
说罢,他伸出手轻轻扣了扣那床板。床板发出空洞的回音,回音又在石房子里回荡着。
丁未翔心领神会,上前小心将其中一块床板挪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露了出来,隐隐有浑浊的空气从其中涌出。
钟离竟似乎并不惊讶,披着件裘衣坐在那洞口旁。他半阖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手指摩挲着腕上那串珠子。
其实细看那些珠子并不似通常佛珠那般圆润,且每个形态都不相同,有长有短、有圆有扁,颜色也是从赤色到深茶色不一。二十一颗珠子被一根纤细的金线相连,颗颗质地都似玉般温润,一看便是被人贴身佩戴有些年头了。
许久,他终于睁开眼,将左手手腕伸出去,示意站在一旁的丁未翔。
“取一颗下来吧。”
丁未翔却并未马上应下。他很少会质疑对方的命令,当下却忍不住开口道:“邹思防的病兴许只是传闻,那郝白也未必真能药到病除,主子何必冒险?”
“他若与秘玺之事有关,那便是避不开的,总要走到这一步。”
“可是......”
“一颗而已,算不得大事。”
丁未翔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忧虑:“或许就差那一颗。”
那人终于看向丁未翔,语气依旧平淡:“未翔跟着我,可是怕死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些,音色也不再清澈而是带上了一丝沙哑,先前那种淡泊高远的感觉瞬间不见了,只留下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丁未翔一惊,终于意识到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道:“属下为了主子万死不辞,怎会贪生怕死?属下只是替主子不值,万一那人并无用处......”
钟离竟嘴角一勾,显出几分自嘲来:“那便当做日行一善吧。佛祖知道了,说不定会为我记上一笔功德。”
丁未翔知道多说无用,只得将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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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望尘楼后院偏房内,肖南回正在点油灯。这房间许久没人住过,处处透着一股霉味,就连泡在灯油里的灯芯都有些糟了,挑了半天才挑出来。
窗外已经彻底漆黑一片,隐约有丝竹和喧闹人声从前院的方向传来。
伯劳在行李中翻出一支竹筒,又从里面小心取出张图纸铺在桌上。
“渡江的时候弄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肖南回没说话,拿起油灯小心端过来,豆大的火苗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那似乎是处宅院的图纸,正中主宅院处盖着一方已经褪了色的红印,隐约是个古体的“扈”字,因为江水浸入竹筒,图左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染上了一片水渍,墨迹晕染开来,看不清原本的构造了。
她皱起眉头。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托姚易借来的,为的是万一计划有变需要潜进邹府时用的。如今邹思防闭门不出,好在她还留了这一手。
邹家大宅是处霍州有名古宅,不仅地段是最好的,屋宅庭院修得也很是讲究,只是地价甚是昂贵,听闻邹家搬进去前那宅子少说也已经空了三四十个年头了。
这样的老宅,若是没有图纸相助,摸黑进去难免迷路。
伯劳歪着脑袋看了看,伸出手在左下角那一片墨污上指了指:“可惜了可惜了,之前看的时候我记得这里有一条密道来着,现在被水糊掉了。”
肖南回思索一番,觉得倒也不是那么糟糕:“就算密道还在,可若不知道密道通向何处,于我们而言也是无用。”说罢停顿一番,指了指图纸正中的几处大院,“邹思防买下这么大个宅子,肯定不是为了住在那犄角旮旯里。这几处院子我们重点探查一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伯劳随手拿起桌子上那盘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干花生剥起来:“这么快就要擅闯民宅了?好激动哦。”
肖南回笑了,虽然也是心痒,但碍于平日里肖准的教诲,对于半夜去翻人家院墙这件事还是有些顾忌,只粉饰太平道:“咱们只是进去看看,莫说的那样难听。”
伯劳撇撇嘴:“我说的难听?你要是真找到那玉玺了难道不得偷出来......”
她一把捂住对方的嘴:“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伯劳把她的手拍下来:“你别一惊一乍的。要我说,如今这穆尔赫城里的外来客,有一半都是奔着这东西来的。”
“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肖南回又细细看了一遍,才将图纸收起来,转身在行李包袱中翻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伯劳,穆尔赫哪里有卖夜行衣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