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是被憋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胡乱扯了一旁的毯子,那毯子结结实实蒙在她脸上,直把她捂得胸闷气短。
她掀开毯子坐起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人,但那人的姿势几乎和自己睡着前没有两样,呼吸也甚是平稳,看起来也睡着了。
见对方没什么动静,她干脆明目张胆地观察起对方来。
不得不说,他的睡姿及其良好,即使是在病中有些昏沉,也自始至终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脑袋都不带歪一下的。
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冢山见过的采药人,那些人为了采到珍贵草药,常常要攀爬高山几天几夜,晚上便睡在悬崖峭壁的岩缝之间,睡前必须将自己捆绑结实,因为睡熟后稍有翻动便有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眼前这人嘛,姿态甚高,看得出绝对出身不凡,可不知为什么,偶尔却会流露出一些吃过苦、受过折磨的气质来。
他究竟是谁?当真只是那丞相府中的一名门客吗?
肖南回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人腰间。
不知他身上会不会带着些特殊的腰牌、玉佩,或许可以从中寻到些蛛丝马迹。
深吸一口气,她轻手轻脚地向那人身旁挪去。
刚动了一点点,车厢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打开了。
与此同时,钟离竟的眼睛也睁开了。
肖南回像被凌空一击一般飞速退回原位,后背笔直地靠向车厢的侧板。
门外的丁未翔挑了挑眉,眼睛将车厢内扫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这才开口道:“主子,到地方了。”
到地方了?什么地方?
她有些纳闷地钻出车厢,入耳是一阵阵呼啸声,脚落地没走两步便被伯劳从后面一把拉住。
她低头一看,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便是一处断崖,崖下百丈处是汹涌奔腾的河水,她刚刚耳边一直萦绕的噪声便来自那里。
四周黑灯瞎火的,半点亮光也不见,她的眼适应了片刻,借着月色向远处望去,发现这断崖之上架着一座铁索和木板搭成的桥,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丁未翔正将钟离竟从马车里扶下来,她连忙上前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山路?那桥看着不像是能走人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
丁未翔瞥她一眼,不知为何肖南回再次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了不满和敌意。
“这是关天峡上的近路,从此处入赤州边界,会比从大沨渡走快上三日。”
所以呢?
肖南回眨眨眼:“可是万一掉下去......”
钟离竟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回赤州的大路上埋伏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你要是想同他们一一打个照面、留些纪念,我也不反对,只是莫要带上我。”
肖南回哑然,她没想到这秘玺落在他们手上的消息传得竟然这样快。
钟离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慢悠悠继续说道:“当然,也不全是冲那东西来的,还有冲我来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秘玺落入他们手中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就算传得再快也不至于引来那么多人,原来是被这人连累了。
等等,之前好像是他主动提出要她同行,还说借马车给她坐......
“你们两个黑心鬼,原来是要拉我们上贼船。”伯劳也已经反应过来,气呼呼地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子。那石头滴溜溜飞出去掉入悬崖之下,顷刻间便被奔腾的河水吞没,彰显着此地的凶恶。
钟离竟对气到跳脚的伯劳视而不见,转身从马车上捧下那装着秘玺的盒子:“从接手这件东西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在一条船上了。”
这话落在肖南回耳朵里,倒是让她想起来穆尔赫时,昏河上坐渡船的险境。彼时那丁未翔用什么“同船渡”来糊弄她,怕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人就已经将她算计在内了?
她打了个哆嗦,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但那份丝丝密密、诡异非常的感觉却在心里扎了根,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肖南回擦亮火石照亮四周,发现那桥头旁立着一块削平的石头,石头上用凿子粗陋地刻下两幅简笔画,依次是三个小人过桥、一人一马过桥,大意是在说明这桥的最大承重量。
难怪她先前从未听说过这条近路,地处偏僻本来该结队而行,但这桥偏偏又承不住太多人。这哪里是什么近路,分明是条黄泉路。
那厢丁未翔已经开始拆卸马车,他将拉车的两匹马解放出来,并把车厢上的行李和那只大箱子搬下来,固定在马背上。看样子是要弃车过桥了。
肖南回低声嘀咕了一句:“浪费啊浪费。”
丁未翔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马车虽贵,但人命更值钱些。”
是你主子的命更值钱些吧。
她懒得揭穿他,上前帮手将剩余的行李全部转移到了马背上。
吉祥还从来没有被当成过驼东西的牲口,整只马都在传递着不满的情绪。
她从阙城带来的蕈子干已经用完,说什么也安抚不住了,只得从它背上挑了个沉些的行李,自己背在背上。那杂毛的畜生瞬间便觉得平衡了些,屁股都不抖了,蹄子也安分下来。
眼下他们只有四个人、三匹马,保险起见,他们决定让体重较轻的伯劳率先牵吉祥过桥。
伯劳起先是不愿意的,她本来就惧高,万万不肯做打头的人。肖南回连哄带骗,说是早死早超生,后面走的反而不安全,这才算是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