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愣了一下才点头跟上那内侍官。
看来自己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正好赶上皇帝洗澡。可这光天化日的就开始沐浴,这皇帝也是怪癖甚多。
肖南回谨记肖准平日的叮嘱,一路低头猛走,左右景致都没看上两眼,待到了地方又被告知,皇帝还未沐浴完毕。
泰和汤苑是皇帝单独沐浴的地方,一般不会让外臣入内,她只得隔着三道门在外院等候,为了不“触犯圣颜”,还要一直躬着身、低着头。
汤苑的围墙比宫内其他院落的都要矮些,为的是让修剪过的甜月桂能半遮半掩地探出墙来,瞧着别有一番趣味。汤苑内有一口四季流淌的热泉,须得引入凉水与之混合才能享用,而那热泉蒸腾起来的热气常常溢出围墙之外,将整个泰和汤苑衬地好似一座神仙沐池。
肖南回正对着汤苑的正门,那门被修成少见的正圆形,上面用明黄和深绿绘了许多曼妙的纹样,一直绵延到汤苑前的玉石地面上。只是迎面而来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她盯了许久也没看出来那画的是何东西。
热腾腾的水汽将人包裹其中,而这六月的天也早已开始潮热,她穿着厚重官服,没一会里衣便已经湿透。转眼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汤苑的门内依旧毫无动静,不知那皇帝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不是说面圣吗?这头都不让抬,又隔着这千重墙万重门的,能“面”个鬼......
肖南回腹诽着,躬着身向前挪了挪:“单常侍,敢问圣上何时才能沐浴完毕?”
单将飞恭敬回道:“该是快了。”顿了顿补充道,“圣上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侧,更不喜有人打扰。肖大人便耐心等等吧。”
她无法、只得又缩了回去,长长衣摆下双脚换着步伐,左边撑一会、右边撑一会。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汤苑的大门里还是毫无动静。
肖南回已经站得昏昏欲睡。就算皇帝再如何讲究,这洗的时间也太久了吧?一个大男人也要在沐浴上浪费这么多时间?这是洗澡么?这是褪毛吧?
不过......
她眼前闪过几个时辰前、那一车车拉进城中去的美人。想想那一个个行走的温香暖玉,真要是都送进宫来,也够皇帝喝上一壶了吧?啧啧啧,是一天一个呢?还是一天好几个呢?照这么个算法,也难怪要泡久一点,这是肾虚啊!
她对自己的推论深以为然,又在其中寻到一种不可说的乐趣,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
“肖大人有何开心事,笑得如此欲说还休啊?”
肖南回抬头对上单将飞笑眯眯的脸,心下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连忙收敛笑容:“哪里哪里,单常侍你看错了。”
单将飞倒也不再多言,兀自躬身立在一旁。
不知又过了多久,肖南回正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那苑内传来。
她懵懵登登睁开眼,正看见泰和汤苑外墙候着的一众婢女鱼贯而入,那扇圆形的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的隔院来,隔院外又是一道圆门。那铃声一路飘进院子深处,宫女们便一扇扇地打开那些圆门,每开一扇门便在两侧随侍两人,余下的再向内院行进。
如是这般、一重套一重,总共开了六扇门。待到还剩最后一扇,那领头的女官便不动作了,只恭敬退下候在一旁。
单将飞恭敬对肖南回说道:“肖大人在此稍后,容我去向陛下通报一声。”
“有劳。”
单将飞一路穿过那层层的门,直至苑内那座清雅的竹屋。
“陛下,青怀侯府肖南回请见。见,还是不见?”
半晌,一道低沉沙哑的人声从屋内传来。
“叫她进来吧。”
单将飞又回到肖南回身边,笑眯眯道:“陛下让您进去呢。”
肖南回暗暗松口气,握紧了手里拎着的那绒布锦盒,想着赶紧交差赶紧了事。她是真的不太适应这宫中气氛,规矩如此多、暗中盯着的眼睛又不知有多少双,稍有行差踏错便是承受不起,她可不想到时候给侯府找麻烦。
何况她早就听闻,天成这位帝王是出了名的冷淡和喜怒无常,平日里最不喜人近身,就连重臣议事也时常要隔着帘子不得亲近,也不知那些美人妃嫔都是如何过活的。
这样的人,今日总不会是真的要见她,应当就是看在肖准的面子上把礼数做个周全,否则又怎会在这汤苑见人?明摆着就是做好随时“逐客”的准备了。
脚下量出一段最保守的距离,她走到那倒数第二扇门前便停下了,随即清了清嗓子,朗声报上名。
“青怀侯府肖南回,叩见陛下。”
言罢,恭敬行礼,额缓缓至于地面,静候君音。
过了一会,那屋内的声音才响起。
“近前来。”
肖南回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皇帝竟会嫌她站得远。
顿了顿,她又站起身来,拎着锦盒跨过眼前那道门槛,终于进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进了这处院子,脚下的青石板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白色石子。那些石子尖锐粗糙,人走在上面时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停。”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连忙停下脚步,脸上有几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