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他却在别宫待不住了,肖南回勾起嘴角。
为了将这山中老虎调开,她交代伯劳去搞了点动静出来,如今看来是起作用了。
利落脱了鞋靴、她从墙头一跃而下,尽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溜着墙根向别宫的深处摸索而去。
一路上处处可见枯草败枝,这些往日里被精心打理的花草失了照拂,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了枯萎凋敝之象,整个别宫透着一股死气。
上次在霍州夜探邹府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肖南回如今还没开始干活心里便已有些犯怵,可这只是她此行的第一步,便是再困难也还是要硬着头皮迈出去的。
整理一番心情,她边摸索着小道、边梳理着这些天收集到的情报。
如今对天成来说,要想探明白氏的真实情况,其实难于登天。碧疆局势混乱,若无一点半点能够入手的地方,便是耗上个一两年也未必能摸到些有用的信息。
如今这康王之死似乎算得是个切口。此事十足地蹊跷,要说其中没有白氏掺和其中,她是不信的。可白氏也不傻,彤城毕竟还是天成地界,必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行事,但若仔细调查一番,抓住一两个尾巴也不是不可能。
她要求不高,只要有迹可循,不愁最后摸不到白氏的大本营。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找个当事人了解一下情况。
刺杀当日当值的宫女内侍大都已经被处死,只有几个情况特殊地被留了下来。其中一个便是那康王最宠爱的侍妾兰氏的胞弟。
这兰氏仗着自己得宠时的风光,硬是将弟弟塞进宫里来当差,做个三五年也熬到了副总管的位置,只可惜还没滋润几天,便赶上了康王出事。
事发后,鹿松平的人接管了别宫中事宜,查处当日伺候内外的宫女内侍时,这兰氏不知使了何等手段,竟将自己这弟弟保了下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倒霉的兰副总管挨了三十杖后被关了束心阁,暂时无人问津。
肖南回却觉得,此人若是那日当值,定是知道些什么。
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这个消息,如今便趁着夜色向束心阁摸去。
束心阁本是用做惩戒犯错宫女的地方,底层不设楼梯只有一处可以开合的吊梯,关人的房间都在阁楼顶层,虽说只有三层楼高,但对于自小生长在别宫的女婢们来说,已经是不可能逃脱的高度了。
当然,肖南回并不属于这种情况。
凭借着在霍州攀爬凭霄塔时学到的手段,她手脚并用爬到三层气窗的位置时,也不过花了半盏茶的时间。
狭小的气窗周围钉了些木板,她四处看了看并未见人影,便一脚将木板踹开,欺身进了阁楼里。
黑暗中,只得一双圆睁惊恐的眼死死盯着她。
对方似乎是想叫唤,但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一张嘴只有嘶哑的气声传出。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终于吐出半句话:“......你是来杀我的么?”
肖南回四处看看,找了处平地盘腿而坐:“杀不杀你,就要取决于你一会的表现了。”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回应道。
“你要问什么?”
“康王被刺的那天,你是否在殿上当值?”
隔着一片黑暗,肖南回明显感觉到那个角落的人影瑟缩了一下。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皱了皱眉:“我还没问,你急着撇清什么?那日参加宴席的宾客都有何人?”
“好多人......”
肖南回觉得这人可能受了点刺激,答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废话,我问你都有谁?”
当奴才当久了,汇报细节的本事早就成了本能。这兰副总管报起人名来,比酒楼里那些个报菜名的小厮还利落。
肖南回安静听了一会,突然打断道:“等等,杂役使阿匡等十六人,这个阿匡是谁?为什么一个杂役使能上殿?还有怎么会有人姓阿?”
“阿匡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名拗口得很,大总管便赐了个名叫阿匡。他虽是杂役使,但却深得王上宠信,只要宫中有宴席,他便会负责其中的一两个节目。他有些江湖野路子,总能从四处找来些新奇玩意邀功。”
肖南回终于听出些苗头:“民间艺人的话,身份应该核查得十分严格,你刚刚却没报这些人的具体名字,这等疏忽鹿松平都不管的吗?”
兰副总管近乎报复性地笑了笑:“王上不喜欢他,州牧又如何?还不是连一个小小杂役使都不如。”他随即想到什么,笑又消失了,“他倒是捡条命,临到跟前了愣是没进殿。”
“等下。”肖南回神色一变,整个人往前倾了倾,“你说那天鹿松平其实也在别宫中?”
“没错。那日康王宴宾客原本并未邀请他,可不知怎地,他却不请自来。我听得殿外内侍报了他的名字,半晌却不见人进来,以为出了岔子正要出去瞧瞧,殿上就......就......”
他声音突然哽住,枯瘦脸上的那双眼睛睁得更大了,戴着镣铐的手颤抖着扶住脑袋。
肖南回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两根手指不见了。
那伤处看起来已经萎缩发黑,像是被人齐齐切断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瞧着那伤处,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正要开口再追问清楚,冷不丁四周一暗,一个影子浮现在她背后的窗口,挡住了半边月光。
肖南回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冒出。
吐纳若无,行止无声。好一个内家高手。
“何人如此雅兴,非要等到这月黑风高时来和兰大人叙旧啊?”
肖南回侧过半边脸向身后望去,来人背光而立,面目一团漆黑。
但她认识那道声音。
一个时辰前她亲耳听到这人交代手下说要离宫办事去。
那是纪州牧鹿松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