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看一眼跟在不远处的伍小六，他显然也是一脸慌乱，不知要发生何事。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太守满意地打量着这名新送上门的妙龄少女。
“光是喝酒听曲太过无趣，都说你田家祖上曾在宫中教舞坊做过差事，想来跳个舞助助兴对你来说也不算难事。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贵客，能取悦他们对你来说也算幸事。”
肖南回皱了皱眉，她有些低估了这姓孙的恶心人的本事。
嫁来的新妇第一日便被叫上厅堂给客人伴舞取乐，即便是个妾也受不了这个羞辱，何况一个从小养在闺中、金尊玉贵的小姐。
那田薇儿当即白了一张小脸，鲜红的唇颤抖着，像是两片摇摇欲坠的蔷薇花瓣。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在座宾客却只觉得更加有趣，歌舞伎哪里都能看，而这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却是不常见，这种碾压道德伦常的快感令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然而那一张张要看好戏的脸中，却有一人神情明显不大对劲，便是那锦衣华服的贾公子。肖南回瞧着，他手中的白玉小盏都要给捏碎了。
“你会跳什么舞啊？来，说与乐师听。”
孙太守步步紧逼，但田薇儿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
宾客中有好事者已经开始撺掇着喊道：“孙大人，您该不会被人蒙骗，纳了个哑巴回来吧？”
孙太守方才丢过一回脸，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来人，教一教田氏如何起舞。”
话音一落，一名身穿花衣、脸上涂抹着鲜艳彩绘的嬷嬷从舞妓当中走出，正是先前将田薇儿领进门的教习嬷嬷。她面上挂着一种夸张的微笑，盯得久了反让人心生寒意。
她走到田薇儿身旁十步远的地方停住，缓缓从袖子中抽出一条金色的鞭子。
肖南回从未见过那样长的鞭子，虽然长却十分纤细，像是初春柔弱的柳枝一般。但看到一旁舞妓脸上那控制不住的惊恐表情，她就知道这鞭子绝非看上去那样轻巧。
田薇儿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嬷嬷，呼吸都凌乱起来。
忽然，那金色的鞭子便舞动起来，像是一团藏在空气中的雷电。随着执鞭人将鞭子挥出，那雷电便劈在地上，“啪”地一下炸开一声响。
那鞭梢落下的地方离田薇儿的足尖不过几寸，吓得她一个踉跄后退一步，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下一鞭又接踵而至，这下正落在她脚后，她又不得不向前躲去。
这左一鞭右一鞭，田薇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在地上跳动起来，远看就像是一个笨拙的人在跳舞。
她不敢停下来，只要稍有迟疑那鞭子便像火烧一样舔过她的脚踝，麻木过后是钻心的疼，不知不觉中她越跳越快，额头上滴下汗来，精心梳过的发髻也散落开，珠钗掉了一地，不小心踩到又差点摔倒，在座宾客的哄笑声达到了顶峰。
肖南回看得揪心，正想着如何帮着对方摆脱这困局，突然，厅堂正中发出一声脆响。
一只白玉酒杯被人掷在地上碎成粉末，掷酒杯的人正大喘着气，面有怒色地看着一众宾客，却是那贾公子。
孙太守挑了挑眉：“贾公子？此举这是何意啊？”
“堂堂一家之主，怎能允许自己新娶过门的妻子如此在堂上遭人羞辱？还有你们、你们难道都没有廉耻之心了吗？”
肖南回被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她先前还有些怀疑这贾公子的身份，现下只担心这说话如此直接的贾公子还能否活着从这走出去。
果不其然，宴席上一阵安静后，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孙太守也跟着笑了两声，只是那笑看着比不笑还吓人些。
“贾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当知道这女人已过了门，便是我孙家的妇人。你一个外人，与她非亲非故，切莫因为一些小事而做出不符身份的事来。”
这话说得留了三分余地，是要这贾公子识相地赶紧顺着台阶下来，谁知对方根本不领情，死活不肯将这篇揭过去。
“孙家也是大户人家，当知道嫁做人妇怎可轻易抛头露面的道理，如今她被这般对待，又和那些奴籍的舞妓有何分别？”
孙太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你到底要怎样？”
“孙大人若只是把这女子当做寻常舞妓，我愿出金银将她买下，你看如何？”
肖南回这次总算是有点看明白了，再看那田薇儿看着贾公子两眼含泪、羞愤难掩的表情，基本已经八分肯定这是怎样一出戏了。
公子佳人互许心意，谁知一朝变了天，姻缘就此破灭，公子不死心，这才千里迢迢地追来了。
她能看得明白，在场的其他人也能看得明白。
只是谁也没想到，孙太守竟然没有一口回绝。
“贾公子所说，我尚需考虑一番。贾公子不妨同燕大人一起在我府上多留些日子，左右不过几天时间，就当在这多看几天风景好了。”
那贾公子进退两难，只得暂且应了。
田薇儿被人拉了下去，洞窟里转瞬便又恢复了热闹，席间宾客欢言笑语与先前并无两样，只是各人心中又多了几分计较，却是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