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宿岩荒漠,寒冷而贫瘠。风刮在脸上像是带着挫的刀子,几日便能将一个细皮嫩肉的美人打磨成个沧桑妇人。
肖南回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觉得手感似乎比之前糙了几分。再看眼前这人的脸,心中生出几分不忿来。
夙未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因为甚少有表情的缘故,她甚至在上面找不出一道纹路。
“传道授业”才刚刚开始,她便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分心。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又忍不住将注意力从对方的脸上移到了身体上。
欸,这小身板,到底禁不禁得住她的敲打?还有这腰,也太细了些......
“肖卿。”
嗯?在叫她吗?
“肖卿为何盯着孤瞧个不停?”
肖南回的心“咯噔”一下,连那人眼都不敢看,连忙调整好状态,磕磕巴巴地开始专心上课。
几番试探过后,她终于确定:皇帝当真是毫无根基的武学新丁,没有丝毫基础。
既然寻常兵器难以直接上手操练,那便从最基础的近身格斗擒拿学起。这是保命的方法,不似一般武场上切磋的点到为止,她教的都是一招致命的招数。
她先讲了些基本的理论常识,教对方认清人体上最为脆弱和最为坚实的几处要害。对于习武来说,说上一百句也不顶练上一刻钟。该讲的都讲完后,接下来自然是要演示和实战练习的,然而丁未翔的话就仿佛住在了她的脑壳里一般,时不时地便会响起来。
思忖一番,她让夙未站好,开始边指点边讲解关节技的要点。指到哪处关节时,她便伸出两根手指,又轻又快地在对方身上对应的位置点一下,力道被控制到最小,生怕一个不小心做过了头。
一进入正题,时间便过得飞快。
眼看要到午膳的时辰,四周的风又大了些,几乎教人睁不开眼。即便是在飞沙走石乃家常便饭的戈壁中,这天气也有些不寻常。
肖南回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汗渍,只觉这其中八成都是被吓出来的,心中不禁又骂了丁未翔一百八十遍。
她深谙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风又吹得人难受,索性便决定让皇帝休息一会,想着避过这猛烈风头、午后再继续。
然而转念想到接下来的实战练习,肖南回又犯了难。
君臣有别,何况这“君”还是颗非常易碎的翡翠白菜。
她偷瞄那人。
不远处,皇帝就静静坐在一棵枯了的胡杨树下,盘腿而坐的姿势十分标准,同他先前在马车里的样子如出一辙。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内心纠结,眼帘轻阖、眉宇舒展,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几分高深莫测。如果不是眼下这苍凉简陋的地界,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撞见了正在坐化成佛的佛祖本尊。
这般神坛上供着的人物,伸手触摸都是亵渎,又怎好上手摔打呢?
大风吹过,带来他身上的气息。
又是那舍利子的古怪味道。
她以前不喜欢那个味道,总觉得闻起来有种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可如今不知怎么地,兴许是有些习惯了,她倒是觉得那气息别有一种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的作用,让人颇为安心。
可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莫不是先前......
肖南回眼前闪过一小段如梦境般的记忆,还没等她抓住便已溜走,下一瞬她眼前一花,那人竟站起身向她走来。
她咽了咽口水。
“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定要及时告知于臣,臣......”
“倒也不是。”皇帝在她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轻歪着头看向她,“孤只是好奇,右将军这身本事,是花了多久练成的呢?”
真是尴尬聊天的标准开篇。
肖南回打起精神,试着努力回答这个问题。
“承蒙陛下看得起。大概是从臣记事起,一直到现在吧。”
皇帝沉吟片刻,似乎在计算这其中年头。然而肖南回并不觉得对方会知道自己的生辰。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卿是块当校尉的好料,先前委身区区一个伍长之位,实在是孤失察之过啊。”
尴尬的聊天开始变得危险,她刚擦干净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陛下体恤臣辛苦,臣却不敢妄自尊大。臣一介武夫,就算有些舞枪弄棍的本事,也断然不敢以将军之位自居。”
“孤觉得你当得,你便当得。”
皇帝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似乎便要结束这场对话了。
她的心刚刚有些放下,对方却又开了口。
“孤听右将军方才讲述的要点,倒是有一处不明。”
嗯?
肖南回抬起头来。
她以为皇帝对习武一点都不感兴趣呢,原来竟也这般好学吗?
早就听闻皇家子弟大都勤奋刻苦,如今一看似乎确实如此。
她躬身行礼道:“臣初行教授之事,多有不周到的地方。陛下若有疑问,可不必顾虑,直接问臣便可。若是臣力所不及,也会寻得旁人......”
肖南回的话还没说完,皇帝的身子便突然袭近了。
他的动作很轻,只带起了细微的风声,加上她正专心回话,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动态。待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她很近了。
“如果我从后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