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一个监工打扮的陌生人来到搬砖人小队干活的矿坑。
监工斜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问:“谁是楚岱微?”
正在把矿石往超市系统搬运的楚岱微停下手上动作,直起腰板:“我是,你找我有事?”
监工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陈大人有请。走吧。”
“陈大人?”楚岱微顿了下,不确定地问,“可是管事大人?”
监工挑眉反问:“矿上除了管事大人,还有谁被称为陈大人?”
监工轻车熟路地带她在矿坑与矿洞之间行走,一路上竟未遇上一个日常管理矿场的监工。
看方向,是下山的路。
她记得流放之初,管事是在矿场内的某个场所接待的官差。
楚岱微不快不慢地跟着,状似不经意地问:“管事大人如今不在矿上办公?”
监工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他哂笑道:“在矿上?你以为管事大人是什么人,就凭你们这些腌臜货也配大人天天亲自盯着?”
当年矿场开发,是自下而上开采的。越往下走,矿工越少。即便如此,监工带的路仍旧越来越偏僻。
楚岱微悄悄从超市系统里拿出一个便携式□□,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不安。
矿山脚下有一片树林,初来乍到时,楚岱微远远瞄到过满树黄叶,到如今只剩下零星枯叶倔强的缠着枝头。一阵风过,发出孤零零的簌簌声。
冬日正午的冷阳光芒强烈,投落在林子里,将树木拉出长长短短的影子,总让人恍惚间觉得有什么跟着似的。
楚岱微跟随监工的脚步在树林里穿梭,不时回头看。
待叶声落下,她忽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不期然与一道视线一错而过。
只有短暂的相撞,她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一双乌黑的眸子,根本未及看清对方模样,那道视线及其主人就了无踪迹。
是谁?
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楚岱微愣住。
“发什么呆?”监工回头催促,脚步不停,“陈大人可没耐烦等你,若是迟了,后果自负。”
楚岱微赶忙收回心神,快步跟上去。
林子后面有一座宅院,青砖黛瓦,古朴得一丝不苟。
监工扣了扣门,一个花甲老者将他们领进花厅:“老爷正在议事,两位稍后。”
花厅布置别致,左侧摆着一副石雕的屏风。屏风层峦叠嶂,虚虚实实,曲水蜿蜒,自峰峦间流淌,自有一股流泻千里而绵绵不绝之势。
花厅右侧摆放着一张木质矮几和几个草编蒲团,矮几上只摆放着一个掐丝珐琅麒麟鎏金熏炉,是全屋里当中唯一一件金属物件。
楚岱微不由多看两眼,细看之下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款样式,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自然而然地走向矮几,准备落座。
监工忽然大叫:“放肆!你干什么?”
管事一刻钟不来,他们等一刻钟,若是一个时辰不来,难道站着等一个时辰么。何苦为难自己?
大不了等人来了,他们再站起来说话。
楚岱微理所当然地说:“坐下啊。”
监工气道:“胡闹,不懂规矩!”
“楚掌柜果然如传闻一般性情直爽。”大笑声自门外传来。
一个头戴木质发冠,穿着一身道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
他冲楚岱微略一拱手:“楚掌柜请坐。”
楚岱微自不客气。
中年男人说:“在下陈敬文,乃矿场管事,仰慕楚掌柜已久,今日有缘得见,实乃幸事。”
一口一个楚掌柜,想必已经将她在矿场的行事查得一清二楚。
楚岱微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大人谬赞,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工,不值得陈大人费心。”
不以为意,陈敬文打开香炉盖子,往里面添了些香,才缓缓道:“不知楚掌柜在矿上是否还生活得惯,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沉吟片刻,楚岱微决定打官腔:“矿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很是规律,我很喜欢。至于困难暂时没有遇上,矿工们团结友爱,监工也认真负责。在矿场无论是劳作还是生活我都很满意,日后我必定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以报朝廷恩德。”
“好啊,如果所有流放的罪民都有你这般觉悟就好了,”称赞完,陈敬文声音一顿,话锋一转,“不知楚掌柜可否识字?”
楚岱微:“识的。”
陈敬文又问:“那么楚掌柜可否通读矿场规定?”
楚岱微心下一凛,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规则,正色道:“读过。”
陈敬文忽的笑了起来:“楚掌柜可还记得第七条规矩?”
矿场规则七——矿工不得公然、私自进行与采矿无关的作业。
开超市之初,她向陈览报备时,便以超市所售卖物品有助于提高矿工们挖矿效率为由,坚称开超市是与采矿相关的工作。
显然陈敬文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也还是不得不先说一遍同样的说辞:“陈大人有所不知,采矿工作艰辛,矿场里多半都是男人,一日两餐委实不能饱腹。若是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对身体无益,自然影响挖矿效率。小店所出售的吃食及日用品,均是为了保障矿工们能够更快更好的挖矿。”
“如此说来,倒是我管理不利,让诸位矿工饿肚子了?”陈敬文皱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挑战的威严。
楚岱微连忙起身行礼:“罪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