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很小声的应了声“是”。
姜芙知道,这丫鬟胆小怕事,老夫人多问几遍,她定会将事情全数抖出。
抖出与否她并不在意,此番情况,老夫人定会理解她,况且她此刻进去大家都尴尬。
回到珍韵阁,姜芙却连洗漱的精力都没有了,直接一头栽倒在卧榻上。
她此来建安便是为了逃婚,而到了侯府后,她又要被父亲当成玩物般送出去,即便祖母此时肯护着她,可等祖母百年之后呢?
没有地方可供她躲藏一辈子,亦没有人能护她一辈子。
翌日,祖母果真让宫嬷嬷走了,并托宝扇给她带话,让她往后晨间便好好休息,不必早起了。
她谢过祖母后,便假借熟悉侯府的缘故,让咏兰带着她将府邸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圈。
一个时辰之后,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侯府的布局呈方方正正的十字结构,东南西三面都住了不少人,唯有僻静的北边,只住了柔娘和璋哥儿。
他们二人的居所在北面偏东的华园,侯府的大门开在正北侧,而东北侧的外墙,则紧邻着桐花街。
由于桐花街地处僻静、人烟稀少,算是一条十分安全的街道,因此,府内的家丁也很少在此巡逻。
姜芙计算过,东北面这边每隔一个时辰才会有巡逻的人经过,若是能从此处翻墙而出,便是最合适不过。
翻墙于她来说并不难。
在维扬时,她若是瞧上了哪家店铺的胭脂绸缎,便会翻墙而出,替那些青楼女子们描描花钿,挣些体己钱。姜固知道后自是将她臭骂了一顿,却没有阻止她外出赚钱,只是禁了她翻墙的行为,并另雇了一名打手跟随保护她。
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她戴上幂篱,支走了咏兰,轻松一跃便翻到了墙外。
桐花街果真幽静,放眼所及,只有几处稀稀拉拉的大宅,应是一些品级较低官员的居所。而仅仅两街之隔的盛通街则热闹非常。
盛通街位于建安城最中心的位置,美人斋便在这条道上。
她拿着上次采购礼品剩下的三十七两白银,去美人斋买了些金箔、纸、茶油花饼、细笔、呵胶等(注1)贴花钿所需要的材料。
工具买完的下一步,便是找顾客了。
燕春楼位于盛通街的下游,是全建安城生意最好的一家青楼,每日都能看到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的场景,丝竹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姜芙戴上幂篱,预备去此处试试。
燕春楼的老鸨葵妈妈接待了她,并请她上了楼上的雅座。
葵妈妈给她沏了一壶茶,语调轻柔地说道:“我观姑娘体态纤长、皮肤细腻,年龄应在十四五岁上下,何不将幂篱摘下来,让老身仔细瞧瞧?”
不愧是青楼的老鸨,眼光就是毒辣。
姜芙此次是偷偷出来的,并不想将自己的真实容貌外露。更何况老鸨这番话,便是有引她入燕春楼的意思。
“不必了,我此来并未有卖身之意”,她将早已准备好的三张花钿图样递给葵妈妈,“您瞧瞧,这些如何?”
葵妈妈听她不是来卖身的,兴趣顿时失了大半,又见到那栩栩如生的花钿图样,惊讶道:“你做的?”
姜芙点点头:“我原先在维扬便是做这行的。然我不仅会做样式,于描花钿的活计上更是精通。江南莳秋楼的头牌银婃、绘扇等姑娘,皆是我的顾客。”
一般女子的花钿皆是由彩纸剪出花样后,再贴于额心。而青楼女子为讨恩客喜欢,比起样式,便更喜爱用笔描出来的花钿。描出来的花钿更加好清洗,可以一天一个样式,配合着不同的妆容,也正好全了恩客们图新鲜的心理。
描花钿是个十分考验技巧的活儿,但描出来的花钿却比贴上去的更加栩栩如生。
葵妈妈放下茶盏,垂下眼睑思考了一会儿后问她:“如何分成?”
姜芙见机会来了,便端直了身子:“我在维扬时,与莳秋楼定的是三七的分成,金妈妈出场地和客源,我出手艺。若是定了样式的花钿,皆以七百钱的价格出售,若是需要我来描绘的,则按照样式的繁复程度收取二到五两不等的价格。”
青楼的姑娘们大都不缺钱,除去恩客们给的赏银赏物,偶尔还会接一些王公贵族府邸的歌舞表演,虽不能替自己赎身,日子却过的十分奢华,闲时便想着花样捣鼓各类妆容和服饰。
只要东西足够好,在此处绝对不愁客源。
葵妈妈沉吟片刻,忽而朝她微微一笑,“三七的分成怕是不行。燕春楼乃建安城最大的青楼,且你初来乍到,尚且根基不稳,便是那三七的分成,也是在维扬那边做了三两年才有的吧。”
姜芙刚想开口,葵妈妈却打断道:“且建安比江南更为富庶,你那二到五两的定价,到了建安却是要往上翻上一番的。且等你再做两年,若做得好,我照样给你长分成。”
姜芙听言,犹豫一番后便答应了下来。
其实她在维扬那也是四六的分成比,方才不过是为了留一些让利空间才谎称三七的。
此番她有了自己的积蓄,便也有了逃出去的底气。
注1: 呵胶:古代粘花钿的胶水,用鱼鳔做成,粘力十分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