荛东海侧有一风光极盛的仙山,名曰度朔。
曾是前世孳息天君小女儿弱水的辖地。
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垒者。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居东海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其中之言度朔,就是酆都九幽的入口。
度朔山中清静,比邻魔族所居域界,故虽是神族之地,却为三族共同享有。异境凡者若想要去九幽投胎转生,这魂魄也得从山里飘过。
此地聚齐三族确是和谐,无论族外有多牵扯,山里始终安静。尤在晨醒之时。清薄的雾霭升出,空气间还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等日逐时升起,从远间过来的山风吹走林中潮气。在清静的树林当间,还有一小童背靠在身后的那棵老树根上酣睡怡然。隔开几远位置,同他年纪相仿,打扮也相似的几个小童围到一起,手上握着刚从地里拔起来的嫩草,草叶青绿,他们商量好,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童,准备给个玩笑。
忽而一转,九天昏暗,漫天的风暴卷起地上枯草,□□干涸的土地,属于山上站着两队人马,也不晓得是哪一方先下了命令,不过转眼便就厮杀一起,刀光剑影和法术灵力相较,倒下的顷刻灰飞烟灭,连血迹都没有。
都说乱世是出英雄的,鏖战之际,他人从蜀禹山顶跃下,掌风灵力,少时便就击退不少人。与他相战打斗的那个也是英雄,无论灵力还是招数,两人不相上下,打斗难舍难分,当时轻易还判不下决断。
其中那人聚天地力汇掌心以涌动的黑气真脉消灭敌手,敌手的元神被他打出破碎,慢慢地腾空消失。他属众生喜乐,纷纷跪拜。只是晃尔,他人也被身上的法术吞噬,消失在众生眼前。
是父神吗?
云容缓缓睁开眼睛,纱幔低垂,明亮的光从外渗进,淡淡的檀木香味充斥鼻尖。这里安静,更是舒缓,也没有当时在异境里听见的纷争和吵嚷。
她慢慢地爬起来,素手撩开纱帘,想要下床时却依然感觉这腿上有些僵硬。云容手扶住床沿,撑起身体,一步步小心地挪到屋外。
天外天处,和煦惬意的暖光环绕在她身上,身体里是从前未感受到的舒爽和快意感。这光好似有股子神奇力量,让自己身上暖和,方才还是僵硬难走的双腿,如今被光照下也觉得是没这么难受了。
司命刚与万虚议好事从他书房里出来,老远便看见云容站在光下。
“你醒了,身上可有好些?”司命边走来说。
云容是闭眼感受光的,睁眼看见是司命,点头应到:“是好许多,就是行走还有些困难”
“你的元神才刚回去身体,难免不适应,站久了腿更难受,我扶你去亭里坐下吧”司命道。
云容的半身力气都依靠在司命身上,在她搀扶的下一些些地走去小亭。
她才刚坐下便问司命:“他们的命程可是进了”
“进了”司命点头,还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让她放心,“如今也全照着命簿书里写的再走,你可放心”
“进了就好”云容淡淡道。自己之前在异境做的许多努力,不就是想要他们两人的命程可以继续走下去么,只是为何,命程进了,她这心里反倒闷闷的不大痛快。
司命看见云容犹豫沉闷的样子,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云容看向司命放松笑答,“没什么,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是难受?”
“不是,就是闷闷的”她指上心口的位置,“这里还堵得慌”
司命有些紧张,她变出盏茶来喝了小口道:或许是你同那异境女子的感情合在一起了吧”
“这是何意?”云容疑惑问,“难道是我与她从此就要同感同受了?”
“倒不是,你经历她要经历的,她把这经历的感情给你”司命饮口茶继续道,“当时你的元神和她魂魄牵连,现在也未断干净,等过几日就好”
云容紧问:“那她现在发生的我还要感受”
“不会,只有先前残剩下的”
“只是剩下的也不好”云容回说,曾经历过的感受现在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要自己再去回味,她觉得这不大是种太好的体验。
度朔山底的石窟洞,从山上生长下来的绿色藤蔓将洞口绝好的隐藏起,若不仔细,即使站在洞前也找不见入口位置。
洞中环境阴冷,封闭的空间里杂着丝丝寒意。光滑的边缘,从洞顶上滴落下的水也被冻成几长条冰凌悬挂,边角的檀木桌上摆着一紫铜麒麟状香炉,静静地吐出几缕青烟来缠绕在这洞里。
洞中唯一的石床上躺睡着一人,他双目紧闭,双手平放在身前。平稳的呼吸,未有变化的容貌和整齐的黑色内衫,丝质内衫上竟未沾灰,很难想象他在这已经沉睡了几千年。
他突然睁眼,猛然的冲击力引得旁边长明的烛火乱晃,洞窟震动,一直守在洞口等他苏醒的属下感受到他这气息直冲进石窟。
“魔君醒了”他的语气恭敬,可话当中却透着再见时的激动和兴奋。
北岈坐在床上,许是刚才醒来,他眼里还有些迷糊,青丝长及腰间,不扎不束,就是随意披散,落在身前,那一张清冷如仙,容颜胜画的面孔也着实引人惊叹。
他盯着掌心中间那股混涌的黑色灵气,不知为何这当中竟是少了几千年修为。
北岈盯着手里的灵气问:“劫里出现岔子?”
虽还是平常语气,可鹏天不由一震,手拳提身前认真道:“属下不知”
诸多年前,北岈被父神的禁术打得魂飞魄散,仅剩这点元神被鹏天找回,将养在这山洞当中。他于数千年前修出身形,只是元神依旧虚弱,而想要快速恢复身上的灵力和修为,北岈让鹏天将自己的元神放去异境,在其中经历七层劫,以渡劫的方式去换复灵力。
所谓七层劫,便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接,只有将全部的劫历成,否不可解,也不可生。
每次渡劫醒来,北岈都要查看自己身上灵力的恢复,只这一次灵力恢复不如预期。
“罢了”北岈收回掌心上的灵力“如今的九重天是谁在当?”
“孳息的第三子承翊,还有之前那几个”鹏天恭谨回答。
“有些账该算了”北岈吐出口气,眼神凌厉,“我如今还有最后一世,你且去九幽将我这一世的命簿换掉,让我早些回来”
“是,属下遵命”
北岈的脸色阴沉,浑身发散着浓浓戾气,他的眼睛死死盯去前处,尽显凶光,其中充斥着滔天的愤怒和仇恨,泛出逼人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渐渐的从他眼底透露出一股子难掩盖的杀机。
从前受辱,如今定要百倍偿还。
……
月老殿门前。
云容拦住想要出门的月老,抓住他的长袖不肯放他走。
“月老,月老你就给我看看吧”她央求着。
在屋里都琢磨好多天了始终分不清这莫名感情到底是她自己还是那凡人的,如果是那凡人,为何自己还要想起宋辞,一想到他当时的处境便是难受。可是她自己,为何这感情会如此的深邃难缠,自己和宋辞分明就没什么。
月老也是一脸的无奈,“人家娘子是谁同你有什么关系”
云容直言:“怎么没关系,要不是我当时借身那个,岂不很亏”
“亏了那也是人家姻缘,况且你看了也不能怎样啊”月老拿着卷红线,本来就有一堆事要忙还被云容缠上,若不顺她的心意又得费好长时间把人劝走。
云容期待的看向月老“我就看一眼,就只看一眼”
“罢了罢了”月老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可说好了只有一眼啊”
“就一眼”云容同他保证。
这四海八荒里的所有姻缘全在月老殿的那棵神树上,生长万年的神树,鲜红色的花树繁茂盛开,那张开满树的绿叶就是一张名帖,上记有双方姓名,红线缠在叶茎与神树相连,是为守护他们此生此世姻缘的完整。
月老站在神树下,指尖拟法,他问云容:“那人叫什么名字”
“宋辞,太尉师宋傅的嫡次子”云容飞快报出那个名字。
月老调侃:“你倒是记着清楚”
满棵神树抖动,叶片沙沙作响,其中一片已经发黄的树叶感受到召唤,落在月老手上,叶面上边仅有了宋辞一人姓名,而且在叶茎上的红线也是断了。
“这叶子不大好啊”月老捻着那片枯黄没有生气的叶子。
云容顿时慌了,“怎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