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宫里是前三年新人,过三年旧人。
后宫里总会缺人,但就是不缺妃嫔。
一轮殿选,宫里又要添进来十几个主子。这还是小的位份,要真成那一宫主位了,将每年地和节礼的赏赐又是一摞摞的给送进宫。
这赏赐一多,免不了要在自己宫里辟出几间屋子当作库房,专门放这些占地方的玩意。
其实说库房,不过是在宫里面找间不会被太阳晒到,没有作用的小黑屋子罢。房间小还晒不到阳光,就上边那丁点大宽的窗户,一到夏天里面就会闷不过气来。
十五年前先皇后病逝,从那以后到现在,这多年里高铤也再没提起过重新立后的事。虽然有心人不少,但奈何高铤自己没这个心,她们再算计也算不到高铤身上。后宫里也是谁的位份高就谁携了掌理六宫的权利,管理开始还有其中的一应大小事情。
这后宫不大,但桩桩件件的琐事挺多。言芙从被抬上贵妃位置,处理这些琐事的也许多年了,各种的烦恼事情见过不少。从前还能仔细管着,如今也再没这个气力了。她的性子懒,向来不喜爱管理这些闲事。开支采算,不过是拨算盘珠子,在记账的本上多写两笔,少记两笔的事,难管的宫里的妃嫔们。
云都的宫就这么大,高铤也就这一个。两人日常见面难免会绊几句嘴,说几句不中听的。还有各种要求,哪宫里的宫女犯了主子忌讳,哪宫又缺物件了,陛下又册了几个新人,要给她们什么位份,有哪两宫里的妃嫔不爽气的起了争执,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吵吵的言芙脑袋都大。
她刚接手的那几年,就因为这些杂乱事白头发都长出好几根,人也憔悴。思考再三索性让各宫里的主位去管着她宫里的大小事情,碰着管不了的再来寻她,若是寻常事情还来烦扰,便是连着主位一起受罚,如此命令下去,言芙的跟前也是清净不少。
现下青荇宫里出了乱,她也不声张,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该打该罚那都是自己宫的事,行的也还是她这一宫主位的权利。
言芙坐在库房前面的把楠木椅子上,婢女在旁边给她扇风。只是这夏里暑热,蝉窝在树上鸣叫还觉烦躁,她鼻尖上也冒出好多颗汗。
言芙懒散的看着自己前面,那两个被捆住了手脚的宫女,刚还有力气挣扎狡辩,如今被嬷嬷的一通教训下来,人也老实了,也没什么力气挣扎。
新夷站在嬷嬷旁边,她手里握着个短的,长满了倒刺的刑鞭指着她们两个,“想说了吗?”
“娘,娘娘”那两个宫女被折磨一遭都没什么力气,只是落着头虚弱回答。
不想看见她们的蔫巴样子,新夷拿起桌上的杯温茶水泼到她们脸上,一碰到水这两人就跟搁浅在滩上的游鱼,被辛苦盼来的雨水滋润,活泛精神起来。
嬷嬷掰起她们脑袋,警告着:“再不说就是滚烫的开水了,倒是要看看你这张嘴能有多硬”
宫女有点精神,至少她们眼睛能够睁开了。
新夷走到其中一个宫女面前,狠狠的盯着她问:“谁让你们在青荇宫里下毒?”
“毒?”宫女也没料想到,面面相觑。
嬷嬷提醒,“敢在宫里下毒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宫女慌了神色,紧张低喃,“不是,没有毒,那不是,那不是巴豆粉吗?”
“终于肯说了,还以为这嘴多硬”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言芙站起身,这里闷的她没心情再耗下去,让嬷嬷过来继续拷问。
管教嬷嬷的本事可比她厉害,况且嬷嬷无端遭受,这手势定然是轻不了了。
半个月前,青荇宫里的太监还有宫女们不知道是着了什么,竟都开始无缘故的闹起肚子。新夷去请侍医院的院守过来诊治,院守说他们只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开几贴药服下不过两三天就好。
只是这事情刚过去没几天又重复了,而且闹得比上一次还要厉害,就连新夷也都中招。
整个庆幸公里除了言芙因为暑热吃不进东西,一宫里的人都被折腾难受,有气无力,还有好几个身子弱的宫女,脸色都苍白了。也不知道是谁和陛下说,青荇宫此事怕是灾祸,再不锁宫会传染给宫里的其他人。
天监史的人也在一旁帮嘴,说这是天上的灾星变动,而此刻灾星正好在青荇宫顶上,所以才导致了这场祸事。想要化解,就得把整个宫里的人都先困住,还要在内宫办上七天的法事才能化解。
陛下的旨意言芙不敢不听,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关上宫门,让法师在宫里面念经祈福。
法师没日没夜的念了六日,言芙便被声音恼了六日。到第七日上,不知道是法师自己累了,还是宫里的人听倦了,那烛台上的火苗子倒下,竟然不小心走水,火势旺盛,烧着了半个宫。
好在发现突然,没人受伤,可经这一事以后陛下更加是信了言芙惹灾,又怕她身上的晦气会带到自己身上,索性就将她禁在了青荇宫里,下令不准她踏出宫门半步。凡事贴身伺候的人也都不许离宫,还将协理六宫的权利暂交给柔妃,说是不想打扰她静养休息,可在宫里干事的人心眼子多,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青荇宫怕是要变成冷宫了。
不仅言芙,这青荇宫上下的人都憋着火气。主子受辱,做下人的又会好到哪里。新夷在暗地里查了两三天,就是这两个新来的婢子使坏,暗通内外故意搞鬼。
言芙刚要走,只是余光却看见那两个被捆绑住的宫女,想到这几日遭遇,她平息的火气又再起来,直接过去给了她们两巴掌。
“让她们都吐干净”言芙恼火说。
“是”两个管教嬷嬷一人给了她们一鞭子,在旁边的桌上嬷嬷还有好多刑具没用,准备一件件的给这两个背主求荣,不懂主子是谁的宫女用上。
从坐下到起来也就半柱香时间,这半柱香里言芙的身子有些疲倦了。后背上的骨头僵硬,她稍微舒展了身体,肩骨上还有酸涩。果然在宫里呆久了,身娇肉贵,是一点事情都经不起。
夏天外面的暑气闷重,在宫里躲着虽不晒人,可要说一点暑气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每个宫里在住人前面都会留配出来一个小房间。挺小的一间屋子,还在整个宫最偏僻的角落,只能够六七个宫人站下。
房间的底下掏出小洞,还往深处再多挖了几米。除去进门口的地方,其他位置都会用塑料封纸给密封保护严实了。等入冬以后,天气寒冷,外面冷风瑟瑟,宫人会去那结了冰的河上凿来冰块给运回宫里,就放在这些提前准备的小窖,密密麻麻,堆了有好几叠高。
等来夏天,外面的暑气热,这窖子里依然冰凉。宫人从窖子里取出老冰,捣碎了放进那半人高的冰鉴壶里。冰鉴壶旁边再竖起几排摇扇,布摇扇子慢慢地扇风,被捣碎的冰块发散出丝丝凉意,整间屋子里的暑气也会被消去不少。
正当中午时候,云都宫里静悄悄的,
外边的太阳这么大,眼光猛烈,谁想去外面受苦啊,不都是躲在屋子里的乘凉歇息。或躺或坐,或织些绢布,衣裳什么的,打发无聊的闲散时间。住近一个宫里的还会凑在一起,随便说几句闲话,毕竟像这样的酷暑日子去哪都不如在自个的宫里舒服。
宫里的都是悠闲,只有婳柔。
不顾夏日的暑气和闷燥,她快步地,来回走在自己宫里。她的宫里摆了七八个冰鉴桶,排扇也立了两排,还有宫女一直在她旁边摇扇扇风。就是这样的凉爽也没叫她舒服了,眼看着外面那跟火烤了似的天气,婳柔原本就烦躁的心情也是更加的暴躁了。
宫门前面终于来人。
她的婢女冒着暑气从外面跑来,在靠近时这身上还有隐隐热气。
婳柔不管这些,她拉着婢女的胳膊着急问:“怎么样了?”
婢女咽了口水,缓了缓。跑来的路上太热她的嗓子也有些哑了,“青荇宫的嘴巴太严奴婢什么也问不出来”
“其他呢?”婳柔不死心的继续问。
婢女摇头,把刚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奴婢去□□司找管事的刘嬷嬷打听,刘嬷嬷说贵妃娘娘染疾,还把之前遣了的那些宫人又都找回去,说是怕病气传给宫里的其他人,还着令封了青荇宫,谁也不许进出,奴婢想那两个婢子应该是不成事了”
“没用”听着婢女说完婳柔当真气恼,她看着旁边扇风的排扇,那布叶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头疼,她一把推翻了它。
“娘娘息怒啊”婢女懂事的跪在她身前,宽慰她说。
“本宫要怎么息怒”婳柔听不进话,好不容易才被她想到这个办法,眼见着言芙刚难受了没几天,竟然就能被她顺杆子的爬下,还能摆自己一道,“要是被她查到本宫这里,本宫要如何是好?”
除了气愤,现下婳柔更多的还是紧张。眼下这事情已经败落,言芙也已经知道,既然要不了言芙好看,那婳柔也得做好应对的办法,免得查到她这里,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婢女想了道:“娘娘莫要生气,那青荇宫都闹了小半个月的肚子,若贵妃娘娘真想要说是,何必拖这么长时间”
“你懂什么”婳柔冲那奴婢撒气,“上次是有陛下的旨意她才不查,如今陛下的寿辰在即,天监史也改口说那灾象已过,她定是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了”
“那再试一次,只让贵妃娘娘一人?”婢女想了办法。
“糊涂”婳柔怒气地给了她一巴掌,大声说,“她都知道了还会没有防备吗,你这是什么办法”
“奴婢愚钝”婢女跪在婳柔面前讨饶。
婳柔继续说,“她要回击本宫必然准备,还有那韩建,也不知道他是撞什么运气了,出个门都能在门口抓到一个偷从北隅过来的,还能从那人住的客栈里找出本宫之前的婢女珍儿,你不是说那珍儿已经死了,被你丢到乱葬岗了么,怎么还有命和那北隅的搞在一起,你到底是怎么办事?”
婳柔急躁,火气杂着暑热的闷气一起上头。在一瞬间她头脑昏胀,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轻微摇晃了。她赶紧抓住座椅扶手,婢女扶着她坐下。